高聳的外牆困不住錯落有緻的亭台樓閣,令來客一眼便透着雲霧望見氣勢磅礴的王府宮殿。
車馬攢動,門外已是水洩不通。
前有侍女帶路,沈統領沿着寬闊的石闆往内走去,耳邊已經傳來了隐約的樂聲。
單是走向主殿這一段路,沈統領就見識到翼王府的财大氣粗:珊瑚水晶鑲作路飾;羅錦綢緞作彩帶别在樹上,随風飄然;五步一木雕石塑,十步一玉器擺件……數不勝數的珍材珠寶擺放自然,豔而不俗。
侍者引沈統領落座。宴上不少同級的官員都知曉沈統領近來頗受器重,本次出席還是翼王特邀,紛紛端着酒杯來敬酒。因此還未正式開宴,沈統領已經有些醉意了,再有誰人來敬,他也堅決不喝了,免得在宴上出糗。
作為這場宴會的主角,翼王是踩着點來的。
隻是他剛坐下,還沒來得及說點什麼做點什麼,緊接着一撥人擁随着一位黃衣金冠的貴氣少年踏進殿内,後邊還跟着一個蓋着絹布的大木箱。
“我來遲了,三哥莫怪罪。”
見了來者,衆人哪敢坐着,紛紛站起來要行禮。
黃衣少年擺手制止道:“諸位大人盡管坐着喝酒便是,不必多禮。”
他把蓋着綢緞扯下來,幾個侍衛把木箱打開,擡出一匹飛馳的五尺玉馬來,那玉馬栩栩如生,仿佛正在運動一般,一看就非俗件。這玉馬一顯面,翼王府上那些金玉銀造的擺件難免都黯然失色了些許。
“小小心意,還望三哥笑納。”
翼王很自然地把太子分類到“不速之客”這一門,雖然他确實象征性地請了幾個兄弟來,但是誰也沒想到太子會真的來。
來就算了,偏偏專門挑這個時候進來,這不就是搶風頭麼?
宴上的官員各懷心思,酒入喉如白水下肚,菜進嘴也索然無味。
翼王與太子共同在上面同坐着,底下的人誰吃誰喝都不安心,生怕他們藏刀帶劍的對話波及自己。
隻有一個人,忽略了這表面和諧實則針鋒相對的氣氛,眼睛專注地看面前的表演。
那跳胡旋舞的舞姬、反彈琵琶的樂伶、擊鳴打鼓的壯丁……談笑風生的太子與翼王、金鍛銀著的碗筷……風動聞香的幕紗、耳邊模糊的嘈雜……
沈統領分明感到有一道銳利的目光釘在自己身上,他不動聲色地向周圍觀察了一番,除了絢爛的彩燈,顔開的文臣武将,什麼也找不着。
那道目光驟然消失了。
沈統領端着酒杯,手指摩挲着杯壁的雕花,仍小口地抿着杯中的酒。
此酒必非凡品,醇香留存舌尖,唇齒間的絲絲甜味,一并融化在喉口,化作一流熱潮滑了下去。
沈統領明白自己已有七分醉,卻還是貪杯。
這麼好的酒,拿來宴賓客?
想到自己微薄的俸祿,沈統領不由得苦澀一笑,把酒一飲而盡。
“哎?”坐在旁邊的人驚了一下,輕輕推了推靠在自己身上的沈統領,“沈大人,你怎麼了?”
“不好意思……我——”沈統領迷登着睜開雙眼,重新坐正。
另有人打趣道:“原來沈大人平素不愛參與宴飲,竟是因為‘一杯倒’的緣故麼?”
這麼記帳呢?沈統領擡起眼皮看了一眼那個人,記得當初他辦燒尾宴請自己去,自己好像是找了個借口沒去。
又有人說了什麼話,沈統領是聽不清了。他腦子已經混沌成一片,手中酒樽慢慢滑落,好在正掉在案上,沒有亂了菜碟,也未濕了衣襟。
“既然沈大人不勝酒力,諸位就别再戲他了——翠屏,把沈統領帶去歇息吧。”坐在主席的翼王善解人意地開了口。
一旁的侍女上前去攙扶沈統領,又聽見太子溫聲道:“沈統領恐怕是醉得分不清東南西北了,不如讓福澤送他回府休息,還省得麻煩三哥。”
翼王與太子眼神撞在一起,誰也沒有要妥協的意思。
翼王扭頭向沈統領問道:“沈大人覺得呢?”
沈統領真是好倒黴,剛好醉在太子和翼王暗暗較勁之時,周圍人不免帶着同情看向沈統領,猜測他會如何處理這困局。
沈統領頭腦短暫地清醒了一會兒,“臣多謝兩位殿下好意,臣出殿吹吹風即可,不必勞煩兩位殿下。”
這一回答聽起來把太子和翼王一起得罪了,不過倒确實是一碗水端平。
“好啊,”太子笑眯眯地答應,“孤坐久了,也有些困倦,正好與沈大人一同去走走。三哥覺得呢?”
翼王亦笑着同意,心裡早就把太子剮了千萬刀。
太子這麼一句話,使得下面的官員驚訝得摸不着頭腦,對沈統領此人也就更為好奇。
沈統領何德何能,讓太子殿下遷就着他陪他出去散步?
太子與沈統領離殿後,翼王心不在焉地看着舞劍表演,低聲對旁邊的近侍道:“你去看着點,别讓沈瑛走了。宴散後我要在書房裡見到他。”
近侍點了點頭,隐身退去。
其實今晚一點風也沒有,但是殿外的空氣确實清新很多,沈統領站在一顆柳樹旁邊,認真地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