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統領對水缸照了照自己的臉,又理了理身上的衣服。他昨晚特地沐浴洗頭,今天又專門找了套新的禮制武服穿上,腰間騷包地挂上幾個玉佩,走起路來鈴兒響的。
沈統領就要走出門,突然想到自己要在衆目睽睽之下将自己繡的那玩意獻作禮物,又有點邁不開步子——他當初真是鬼迷心竅才會聽崔晉的建議。
崔晉若此刻在現場一定會大叫冤枉,他以為統領隻是送些什麼作為日常的小驚喜,沒想到竟要在皇家宴會上拿出手來。
沈統領回到房間,望向他托鐘磐弄來的那幾壇酒。
他心裡明白,這就不是禮不禮物的問題,他隻是需要給自己找個不去赴宴的理由,哪怕這理由如此荒唐。
沈統領開了一壇酒,裝滿了酒壺,又給酒杯滿上。
他将剛剛整理好的帽冠往地上一丢。
你要還有點良心……沈統領在心裡對自己說:你要還有點良心,就該和他一刀兩斷,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暧昧不清。
沈統領跌坐到凳子上。
他要放縱自己醉一回,當做自己送行自己的餞别酒,過了今晚,他就去找李習越,他要進冰宮,他要跳潭,他不能再拖了。
“奇怪……”李習慎眼神往周圍掃了一圈,甚至在跳舞的舞姬與伴奏的樂師裡也尋覓了一番,就是沒看見沈統領的身影。
李習慎朝不遠處的哥哥低聲問道:“哥哥,沈瑛怎麼沒來?”
福澤忙對九殿下搖頭,這時太子殿下冷笑了一聲,沒回答,把杯裡的酒一口氣喝了。
宴會已經進行到了一半,沈統領依舊沒有出現。
“殿下,”福澤壓低聲音說道,“指不準是沈大人那兒遇上什麼事兒了,要不小的派人看看去?”
“不用,不許,随他去。”李習璟皮笑肉不笑,“愛來不來。”
福澤還想再說點什麼挽救一下這局面,奈何殿下此刻已經不管不顧地開始喝酒吃菜。
太後見他一反常态,頻頻飲酒,不由得發問,太子微笑回答:“奶奶,孫兒今日高興,難免貪杯,還望奶奶莫怪罪才是。”
這時李習慎讓下人遞上一個禮物盒,呈給太子。太子打開一看,是個自己模樣的陶娃娃,陶娃娃的衣服上還鑲嵌了水晶與金銀。
他真切地笑了一下,說:“真可愛。”
“可愛吧,哥哥,這可是我花了好長時間捏出來的,燒壞了不少陶胚子呢。”李習慎邀功道。
“哥哥說你可愛。”太子扭過頭,對李習慎說道。
李習慎不好意思地“嘿嘿”了兩聲。
太後上了年紀,不能在宴會上待到太晚,困乏了就要回去。太子一看太後已經離開,低聲喚旁邊的福澤:“給孤弄碗醒酒湯來。”
他不喝酒,改慢慢喝湯。等到那一小碗醒酒湯都下了肚,他整個人精神了不少,就随意找了個托詞退了場。
他還是不放心,擔心沈瑛是不是真出意外了,覺得有必要親自去探看一番,如若無事,也正好質問他為何沒來。
怎麼就是李習璟了?
沈統領端起酒杯,一杯飲盡,又添一杯。
李習璟,李習璟。沈瑛想:他不過是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小孩嘛。
那杯子太小,太憋屈。沈統領幹脆把杯子往地上一擲,把起酒壺往嘴裡倒。
不要說他是個男的——就算是女的,也照樣隻是一個鼻子兩隻眼的,怎麼就喜歡了他了?
沈統領把空酒壺重重砸在桌上,抹去嘴角溢出的酒,拎起酒壇子将裡邊的剩餘一齊灌下喉嚨。
不,李習璟就是有三個鼻子六隻眼,自己也不該喜歡他的。
沈統領被嗆得咳了幾下,晶瑩的酒液劃過他的下颌,又流過他的喉結,最後浸濕他胸前衣襟,他毫不在意地松了松衣領,把酒再次送進了嘴裡。
福澤扣了扣門,過了半晌也沒有動靜,李習璟壓下眉,一腳把這門踢開了。院内漆黑一片,往裡走倒還見到一屋裡跳躍着微弱的火光。福澤先行至房門口,站着往裡喊道:“沈大人?”
無人答應,隻有杯盞相撞、瓷壇砸木的聲響。
太子繞開福澤,直接推開門。映入眼簾就是這樣一副景象:沈統領随意坐在地上,懷下有幾壇酒,一手又撐着桌角握着一壇酒的壇口,将酒灌進喉嚨。
“呀,壽星公來了。”沈瑛望着李習璟怔怔地笑了,“我給你唱首生日歌吧。我祝滿天下的小孩聰明勝過秀才兩小口永遠……哎,嘛呢!”
李習璟大步到他身旁半蹲下,要奪取他的酒,奈何沈統領雖然醉了,武力卻沒有下降,反而因為喝了酒多了一份蠻橫。
李習璟滿肚氣,卻沒辦法跟面前這個酒鬼撒,他耐着性子将沈瑛手裡的酒杯酒壇慢慢套走,邊還說話轉移對方注意力,“我的禮物呢?”
“就拿來,”沈統領站起來扯着李習璟的領口,手往裡到處亂摸,還急了起來,“嗯?我就放這兒來着的……”
李習璟趕緊把他摁住,攏了攏衣領,咳了兩聲,“别鬧。”
沈瑛皺着眉毛,對太子道:“我真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