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晚風漸漸生出寒意,而黑夜裡的皓月正盛,執着地照耀着這片土地,和山頂上的兩個人遙遙相望。
葉然穿着深色風衣,衣着整潔,仿佛剛才的放肆都是一場臆想;
她雙手收在口袋裡,眺望着山下的南城夜色,秋風吹起她的額發,露出秀美的臉龐;舒展的眉梢,嬌俏的眼睫撲扇着,難得的輕松神情。
和她一臂之隔的周悅,正張望着眼下的夜景;在這座城市這麼久,确實沒見過這個視角的南城,别樣的靜谧而璀璨;
蜿蜒盤旋的晚燈勾勒出這座南方城市的别緻和深沉,閃爍在其中的萬家燈火也好,高樓林立也好,突兀又和諧。
一下把周悅從剛才的情緒中淨化出來。
在大的視角裡,那些小情緒仿佛能自動生出結界,讓不堪其擾的人或躲藏鈍化,或感悟釋然。
下颌往立起的衣領裡縮了縮,時不時地用餘光瞧瞧身旁的人。
雙手插兜,藏在衣服裡的手指掐着掌心,多少還是有些在意。
葉然擡手将右側胡亂紛飛的鬓發夾在耳畔,扭頭看着她,轉移注意力地說:“在南城,來過這兒嗎?”
周悅順勢轉頭和她對望,想捕捉些什麼。
隻見清亮的目光看進了心底,明顯有人已經釋然,而她還陷在其中。
歎息一聲,從對視中移開,轉向遠處,說:“沒有,第一次這個角度看這座城市的夜景,挺不一樣的。”
剛說完,一雙冰涼的手就伸進了自己的口袋,握住了自己常年溫潤的手掌。
周悅詫異的低頭,兩人的臂膀交疊在一起,牽起的衣物相互貼合。
“手冷,你的暖,借我捂捂。”略帶沙啞的聲音經不起風的吹拂,四散漂浮着還直往人心裡鑽。
她知道,隻要自己擡頭,便會再次墜落。
周悅沒有尋着聲音回望,轉而将眸光藏入夜色,收起波瀾。
手背上的冰涼刺痛了她,記憶裡的這雙手也總是冷的。
手指順從地動了動,回握着,想将她的冷握在心裡,這回能捂熱?
骨幹冰涼的手還調皮地蹭了蹭,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躺在溫床裡。
周悅轉頭瞟了一眼,隻見她露出自得的模樣,淺笑地望着自己。
很得意嘛!
再回想,簡單的動作都變得遙遠了。
她們在一起的第一個冬天也是最後一個冬天,兩人隻要待在一起,葉然就喜歡尋着她的手取暖;比暖手寶還好用,不用擔心變冷,随用随取。
這份熟悉感輕易地調動着那些陳舊的記憶,所以都還記得,對嗎?
周悅小臂動了動,将她的臂膀攏了攏,兩人的肩膀就這樣緊密相貼,距離總算是靠近了。
“這樣就不冷了。”還為自己着補了一句,也是嘴硬了。
葉然無聲地笑了,她能感知到周悅對自己還有拘謹,或者擰巴,但都很薄弱。
她慶幸着周悅對自己的情感還在,沒被時間摧毀殆盡;
如果不是她的心軟,自己也不可能和她像這樣安好的并肩而立,甚至是親密接觸。
拘謹也好、擰巴也好、或者怨恨都好,她可以用餘生慢慢填補、修葺。
由着這份心性,也自然可以接納周悅對自己的強勢。
回想當下的感受,甚至病态的想她再過分些,能無所顧忌地感受自己,掌控自己。
隻有沉淪在這份窒息感裡,她才能真切的感受到周悅的情感。
沒有猶豫,沒有拘謹,沒有顧慮的包裹着她。
……
這樣雙肩相依,自在地欣賞同一片風景,便勝似千言萬語。
冷風吹散一身旖旎,卻送來滿心的溫暖。
奔波多時的葉然,此刻才真正的放松些。
展露出些許疲倦,慵懶地歪頭靠在周悅肩膀上,被握着的手翻轉過來,指尖展開,與她十指緊扣。
周悅側頭看了看,靠着的人正閉着眼,手指倒是握得很緊,她了然地彎了彎唇,虛握着手也跟着緊了緊。
好像這樣,就有了依靠,彼此的依靠。
十年前那個脆弱、無能的少年,早已遠去。
寂靜幽深的夜晚,思緒也開始飄零。
藏在心裡的疑問,在湖面上冒了個頭。
周悅想向她求證比賽輿論的事,這個事在心裡一晚上了。
她低頭瞥了一眼,清了清嗓子,中指在葉然的手背上短暫地摩挲了下,說:“比賽……你看了整場嗎?”
葉然微閉着的眼皮動了動,但沒睜開,回:“沒有,半場後才趕到的。”
她将頭擺正,睜眼,注視着周悅,懇切地說:“今天的比賽很精彩,周隊發揮的很棒。”
周悅也轉身與她對視,接收着她真切的認可,丹鳳眼露着清亮的眸光,眼底皆是認真。
這是在告訴自己,不要在意外界的诋毀嗎?
所以,在網上維護自己是你,對嗎?
烏黑光亮的眼眸,在幽靜裡閃爍,這些疑惑在心底橫沖直撞。
如果不是,會失望嗎?
遊到嘴邊的話,像悶在封閉易拉罐裡的汽水,搖晃後,氣泡聲在極度膨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