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身在渾濁空氣萦繞的辦公廠房内的淩霄，已經如一攤爛泥一般癱坐在椅子上。

十五萬！他這個月的目标達到了！他至少在接下來的一個月不用擔心會深陷何處了！

來這裡一年，他早就知道詐騙集團的操作手段。他騙到的十五萬，會全部進入詐騙集團的口袋。那個他扮做銀行客服提供收款的銀行賬号，就是洛哥提供給他們的，并交代他們讓客戶的錢都打到這裡面。詐騙集團擁有很多個這樣的銀行賬号，都是詐騙集團盜用别人的個人信息開的戶。為了減少開戶時被發現被舉報的風險，這些銀行賬戶都是選在偏僻的村鎮銀行開設的，因為那些地方監管不嚴。

他不分晝夜地跟客戶聊天，辛苦了一個月，所得僅為有個暫時的容身之所，不至于受到非人的虐待。

這裡多的是無辜枉死的冤魂，不差他一個。他的命，他的尊嚴，在這裡不值一提。

他想，如果能逃出這魔窟，他一定重新做人，盡全力彌補自己在這裡犯下的錯，感謝那個救了自己人。

隻是，上天給自己這個機會嗎？

在這裡，那些像洛哥這種經理等級以上的詐騙成員才是人，在這些人嘴裡，他們表面被稱為“技術骨幹，實質上在這些人眼裡，他們都是“豬仔”，沒人格沒尊嚴。

洛哥在給他們上培訓課時，說過：你們要像對待男女朋友、父母一樣，對待你們的客戶，跟他們培養感情，讓他們心甘情願地掏錢。他們應該為你們提供的情感服務買單。

說得很冠冕堂皇，不就是教着他們去騙人騙錢，還讓他們覺得問心無愧。

下午三點多，睡足後的他又要像往常一樣，跟Sherry聊起來。

詐騙的錢款到賬之後，他還是要繼續聯系客戶，擔着被客戶發現這是個騙局的風險。一是，他要做好全套，盡量讓被騙者晚些發現；二是，即使已經被發現和懷疑了，也要掩飾好，做好撤退工作；三是，如果被騙者還沒發現被騙，他們還要繼續實施詐騙套路，總之，不浪費任何一個優質客戶。

他發消息過去：【Honey, hope all is well? I didn't receive a message from you this morning? Are you much busy today?】（親愛的，希望一切都好吧?我今天早上沒有收到你的消息?你今天很忙嗎?）

梁雪瑩回複他：【我很不好。】

半個小時前。

正好是下午三點，梁雪瑩便掐着時間，向銀行客服詢問否收到了款項，是不是可以給王先生的銀行賬号解鎖了。

可銀行客服的回答，讓她大吃一驚：【We haven’t been able to confirm the payment, kindly check your bank and place the funds on a call back so your money can be returned to your account immediately.】（我們還沒有能夠确認付款，請檢查您的銀行，打電話将資金撤回，這樣你的錢可以立即返回到您的帳戶。）

梁雪瑩立馬意識到不對勁，追問道：【為什麼你們無法确認付款？】

客服回答：【Because you have issues with your bank.】（因為你的銀行出了問題。）

銀行怎麼可能出問題？難道是銀行和那個中國代理之間有問題，他們其中一方就抵賴了？

梁雪瑩慌了。

她立馬打電話給她的某行客服，詢問是否可以撤回那筆轉賬。但銀行客服回答她：【您的轉賬是實時的，無法撤回。如果想要追回款項，您可以跟收款方聯系，請對方退回錢款。】

梁雪瑩帶着哭腔說：【我不知道對方的聯系方式。】

銀行客服聽出了她聲音裡的不對勁，給她建議道：【您也可以報警，讓警察幫您追回款項。】

梁雪瑩挂了電話，第一時間是詢問那個外國銀行的客服：【我的銀行建議我聯系收款方，請對方退回錢款。你能告訴我那個中國代理的聯系方式嗎？】

客服回答她：【We can’t deal with that. You can make another payment and we will deal with that later. We have to open complain between the two banks to check and which might take 7 working days to be sorted out.】（我們不能這麼做。您可以再付一次款，我們稍後再處理。我們必須啟動兩家銀行之間的投訴來檢查，可能需要7個工作日才能解決。）

梁雪瑩氣笑了。

這客服當我是智障嗎？一次付款有問題，我還會再付一次款嗎？

她回道：【如果我不能上聯系收款方，讓他退回錢款，我隻能聯系警察，讓警察去聯系他了。】

客服回複她：【Yes you can, but we have to open complain between?the two banks to check and which might take 7 working days to be sorted out.】（是的，你可以，但我們必須啟動兩家銀行之間的投訴來檢查，可能需要7個工作日才能解決。）

梁雪瑩已經意識到這其中很可能是騙局，本來想用警察來吓唬“客服”，讓對方吐出這個收款方的聯系方式，從而退回她的錢。可她不知道的是，彙出的錢是進了詐騙集團的口袋。那群魔鬼，怎麼會懼怕維護中國法制的警察叔叔？他們沒有任何法制可言，本來就不在中國，更不會受中國的法制約束。

此時，王先生上線了，問候她好不好。

她郁悶極了，情緒低落地回答：【我晚上睡得晚，現在精神很不好。】

王先生關切地問她：【親愛的，發生什麼事了？你跟我講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梁雪瑩将那個外國銀行客服的回複截圖給他。

王先生回複她：【Your bank should be able to recall the remittance because I think the problem may be coming your bank honey , this should be the reason the correspondence agent can't confirm the payment honey . 】（親愛的，你的銀行應該能夠收回彙款，因為我認為問題可能出在你的銀行，這應該是銀行代理無法确認付款的原因。）

梁雪瑩看出來了，王先生把這次彙款無法得到确認的問題歸咎在她的銀行上，完全不認為是他的銀行和代理間的問題。

她強調說：【沒有，銀行無法收回彙款，所以我必須聯系收款人退回錢。這是我的銀行給的建議。】

王先生卻一再安撫她說：【Honey, let be patient and wait for the bank to see their message back to us okay ? 】（親愛的，耐心點，等銀行給我們回消息，好嗎？）

他又繼續道：【Honey , ask them if we are going to get a refund back once they have sorted out the issues within the two banks okay ?】（親愛的，問問他們，一旦他們解決了兩家銀行内部的問題，我們是否會得到退款好嗎？）

梁雪瑩此刻根本無法冷靜下來。她看着電腦桌面上的時間，已經指向了下午四點半。她想她該聽銀行的建議，去報警。那個所謂的外國銀行客服所說的話，她一句都聽不下去。

王先生還在不斷地讓她冷靜，等他的銀行去解決問題。

“呵呵。”她嘴角抽了抽。

說什麼等7個工作日，讓他們去了解彙款銀行和收款銀行之間的問題。

這是兩家彙款銀行之間的事嗎？明明問題在于這個客服和那個中國代理。客服隻是想拖延時間罷了，等到時間到了，說問題解決不了，她的錢就真的追不回來了。

今天是端午節，時間又快五點半了。她不确定派出所今天上不上班，上班的話又是幾點下班。

她趕緊打電話給派出所，詢問上班時間，得到值班室确認後，她趕緊換衣服，收拾背包和證件，跟王先生留下一句“我要去警局報案，要回我的錢”，便出門了。

（後文接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