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碾過濕漉漉的路面，很快拐彎，梁雪瑩再也看不見沈媽媽的身影了，才回過頭來，眼角的餘光打量着沈烨。她視線裡是他高挺的鼻梁，薄薄的睫毛，落在眼睑下方的睫毛的陰影。

街道兩旁的路燈已經全都亮了，柔和昏黃的光線透過車窗照進車内。光線将沈烨的臉部分割成一明一暗兩面，以鼻梁處為界。明的一面線條柔和，暗的一面冷峻鋒利。

從前好像從來沒有這樣近距離地打量過他。

她想，這或許才是沈烨最真實的樣子，外表陽光帥氣，内心裡也有自己的算計。

閑坐着無事，梁雪瑩便低頭看手機。

一個小時前發給黃棣的微信消息，沒有任何回複。

梁雪瑩看着僅有的兩條對話，沒忍住笑出聲。

黃棣看到那條消息時，一定是氣得七竅生煙吧。在他看來，洗衣做飯本就是女人的分内事。她卻偏偏不如他所願。

沈烨側過臉看她一眼：“笑什麼？”

冷不丁聽到沈烨的問話，梁雪瑩趕緊收了笑容，回了句：“沒什麼，專心開車。”

沈烨收回目光，沒再問什麼。

對話戛然而止，梁雪瑩忽覺車内太過安靜。兩個人在車内一句話不聊，也沒有開車載廣播，實在是尴尬。

她又想起沈媽媽下樓倒垃圾那一幕，便問：“你是不是知道幹媽會在我們走後下樓去倒垃圾啊？”

“知道。”沈烨回答得幹脆。

果然，一切都在沈烨的掌控之内。梁雪瑩想。

“她每天吃了晚飯，都會下樓倒一次垃圾，從來不讓垃圾在家裡過夜的。”沈烨又補充道。

梁雪瑩點點頭，心裡暗罵了一句：老謀深算！看來警察可不是好惹的，他的偵查能力可不止用在工作上，生活中也必定是這樣。

不過，若說能拿捏住沈烨的人，唯有沈媽媽了，那沈媽媽在這方面應該也不弱了。隻是，她更好奇兩人在偵查和反偵察方面，誰更勝一籌。

思及此，梁雪瑩偏頭看他，問：“幹媽下樓來，隻是倒垃圾嗎？”

“可能不隻是倒垃圾，還順便來視察的。”沈烨說。

“視察什麼？”梁雪瑩故意問。

“明知故問。”沈烨拆穿她。

梁雪瑩也不裝了，笑着說：“就想看看你和幹媽，誰更勝一籌。”

“依你看，誰勝了？”沈烨饒有興緻地問道。

梁雪瑩想了想，說：“你們兩個都勝了，誰也沒輸。”

“怎麼說？”

“幹媽呢，想你按照她的意思做，所以想着辦法去監督你；你呢，知道幹媽的想法，所以就按照她的想法去做。結果就是，你們都如願了。所以，你們都勝了。”

沈烨點點頭，嘴角微揚。

“你不覺得你這樣做，很累嗎？”梁雪瑩突然變得嚴肅起來，說，“為了迎合你媽，做一些言不由衷的事情。”

前方亮起了紅燈，沈烨踩下了刹車，車子穩穩地停在斑馬線前，這才轉頭看她。

梁雪瑩迎着他的目光，真誠地說：“有些話憋在心裡難受。所以我想還是說出來比較好。”

“你說。”沈烨平靜道。

梁雪瑩點頭，繼續說：“雖然我認為你應該像幹媽幹爸那樣，找一個伴侶相濡以沫地過後半生，可如果那不是你心裡所想，也完全沒必要做這些表面工作去糊弄他們。紙包不住火，早有一天，幹媽會發現真相，那樣對他們才是最大的傷害！”

當着人的面說他做得不好，這種得罪人的事她還是第一次幹，說話時不免有些緊張，為了給自己打氣，她說話的聲音也比平時大了幾分。

“這也是我為什麼不想配合你的原因。”梁雪瑩望着他的目光越發堅定，說話的聲音帶着些激動：“我不想騙幹媽，不想看到她傷心的樣子！所以，我也勸你不要這樣做！”

她說話的時候，不錯眼地看着沈烨，想看看他的反應。開始時沈烨還是一副淡定的姿态，話音落，隻見沈烨眉頭皺起，握着方向盤的手青筋凸起。

誰也沒再說話，車内變得異常靜谧，梁雪瑩隻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索性紅燈時間不長，很快變綠，沈烨啟動車子。

梁雪瑩望着車窗外熟悉的街道，來緩解車内的沉悶。車窗外開始有大顆的雨滴敲打窗戶，雨滴越來越密集，很快就變成一條條雨絲，沿着車窗蜿蜒向下。路面坑窪裡積了水，雨滴落下來，砸出一個個的小水坑，漣漪一圈一圈散開。

快到小區附近時，梁雪瑩開口提醒：“車就停在西門吧，不用開進小區。”

“好。”沈烨淡淡回應。

車轉了個彎，到西門停下。

梁雪瑩解開安全帶，正要開門下車，沈烨說：“等一下。”

梁雪瑩動作一頓，收回手，看他：“還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