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經深了,梁望君倚在路虎的車門上,慢慢地抽完了一根煙。
車的後座上堆了兩個旅行箱和幾個紙箱,是他從他和祁洺的公寓裡清出的全部家當。早些時間祁洺忽然出現,朝他撂下離婚的通知便又消失了。他一個人在黑暗的房間裡站了一會兒,等回過神來,開始一件件把衣櫃裡挂好的衣服往下扯。到現在他打包好準備走人,前後甚至不到兩個小時。
能有這樣的效率,或許是因為他已經把這個流程在腦海裡預演過很多遍。
……兩年前從衛視的大門踏出的瞬間,梁望君看着祁洺的臉,有種恍然間從夢中醒來的感覺。
“不愛。”
“他求我的。”
“沒别的理由。”
那三句話将他釘在了恥辱柱上,也終于将他打了醒。原來他在祁洺眼裡,本就算不上什麼東西。自作多情到他這個份兒上,活該成了人前人後的笑話。
從那以後,梁望君終于準确地認識到了自己的定位,不再以伴侶的身份自居,也再沒對祁洺提出任何的要求——狗對主人提要求是要汪汪地搖尾巴撒嬌的,他學不會這個,所以幹脆什麼都不說。
祁洺的脾氣随着愈發走紅而越變越差,梁望君熟門熟路地去哄,哄好了便好,哄不好了,他也沒什麼辦法;站在頂點的祁洺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依賴他的少年,他不再奢望祁洺會真的聽進去他的話。至于祁洺對他愈演愈烈的嫌棄和尖刻,梁望君一聲不吭照單全收,不會想着辯解,也不會試圖訴說委屈——反正這麼久以來,祁洺也沒有一次在意過自己的想法。到後來祁洺故态複萌,徹夜不歸的日子越來越多,梁望君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等到半夜,然後便将手機調成靜音獨自去睡。
他不會再去質問,因為他根本沒那個資格。這場婚姻是他乞求過來的,他隻能一直一直地給下去,沒立場讨要什麼。
很可惜,大概是他的予取予求太過單一無趣,祁洺對他的不耐依舊逐漸登了頂。從某天起,他們兩個人相見的時間變得越來越少,除卻工作上的交集和公開的日程,祁洺每天私下裡和誰在一起做什麼,梁望君開始變得一無所知。偶爾見面的時候祁洺并不會多說什麼,兩個人在可怕的沉默裡褪去彼此的衣服,交/媾的樣子像是廉價的妓/女與挑剔的嫖/客。半年前祁洺甚至不聲不響地在市外的半山上買了一座别墅正式開始分居,梁望君想了想,覺得這麼多年難以界定的糾葛到了頭,大概也是該結束了。
他千算萬算,并不意外這個結束發生于今天,卻沒算到這場離婚裡,還能扯出一個他們都熟悉的名字來。
……将煙掐滅了放回随身的煙缸,梁望君拿出口袋裡的手機,打了一個電話。大概是因為時間已經晚了,接線的人開口時帶着些鼻音,像是被吵醒後接起來的。
“君兒,怎麼這麼晚了打電話?出什麼事了?”
不知道是不是祁洺剛剛的坦白點醒了他,梁望君第一次在這種關切裡聽出了心虛。
他垂下眼睛:“霍叢扉,我要離婚了。”
“你決定了?”對方的語氣下意識地向上揚了三分,難以遏制地洩露出一絲歡欣來,然後又被開口的人刻意地壓了下去:“你沒事吧,君兒,需不需要我現在過去陪你?”
梁望君在心裡檢讨着自己的遲鈍和愚蠢。是在被迫得知真相之後,他才開始發現對方語氣态度裡的蛛絲馬迹。
“霍叢扉,提離婚的人是祁洺。”他詫異于自己語氣的平靜,“他是為了你和我離婚的。”
“他……什麼?他真的和你這麼說了?他怎麼……他真的……”通話那頭的霍叢扉變得少見的失措起來,像是沒想到祁洺會在突然間把自己賣出去,“你聽我說,君兒,我和他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這種慣三的台詞竟然被霍叢扉說得異常真誠,梁望君忍不住覺得滑稽。閉上眼睛,他用手捏了捏鼻根:“那我問你,霍叢扉,你有沒有和他說過,隻要我和他離婚,你就會和他在一起?”
這是祁洺轉告他的原話。而霍叢扉和他一樣,都知道祁洺無法說謊的本性。
電話那邊一陣沉默,霍叢扉艱難地承認道:“我是說過,但我是有苦衷的,望君,我求你别沖動好嗎?你現在在哪裡,我們能不能見一面?我真的有很重要的話想和你說……”
“不用了,霍叢扉。”梁望君睜開眼睛打斷了他,“真的,不用了。”
挂斷電話再拉黑聯系人,他手上的動作迅速流暢,就是有點抖。二十年的情誼擺在那裡,霍叢扉能悶聲不響地從他手裡搶人,他卻還顧忌着當年的點滴,不想讓這絕交顯得太難看。
說來諷刺,霍叢扉看着自己被祁洺這個情感障礙折騰了十年,轉頭就決定代替自己跳火海。而那個對感情毫無自覺的祁洺能為了霍叢扉一句話來和自己攤牌,仔細想想,這兩個人才像是故事裡所寫的真愛。
傳峰集團能為多金的太子爺,和他手下風頭無二的超實力派歌手——光是把這兩人的名頭放在一起就顯得般配。要是能成全這麼一對璧人,倒也不虧自己花這麼長時間為他們當墊腳的石頭,被所有人笑着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