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轉回台上,唐與煥和厲行周如計劃一般進行着拍攝的流程,過程十分順利。
在和平台反複交涉後,眼前這一期綜藝節目的主旨和環節幾乎由梁望君一人定下。他所構想的是一期名為“憶苦思甜”的主題體驗,用複刻舊時的活動和來觀察嘉賓的反應和互動。這樣的主題對節目中的年輕人來說很占便宜,以唐與煥為首的新人隻要懵懵懂懂地往那裡一站,綜藝感就蹭蹭地往上竄。
開演前梁望君給所有人都遞了台本,留給唐與煥的那一冊卻分外的薄。“做你自己就好”,梁望君這麼囑咐道。于是在衆人眼前,唐與煥因為不知道過去的人如何過活而鬧得笑料百出,偏偏道歉的樣子真誠又讨人喜歡。在場的其他嘉賓都對這個可愛的後輩疼愛有加,錄影棚内的氣氛是和樂的一團。
然而氛圍再怎麼融洽,都彌補不了身為主咖的厲行周被搶了光環的事實。一旁的監視器裡,有工作人員已經犯愁起了之後的剪輯:“厲老師這是在為後輩做慈善?這播出之後,效果也不會好啊。”
這樣的對話傳進一旁梁望君的耳朵裡,他隻低頭笑笑,并不說話。
——在一片笑鬧之中,流程來到了“打補丁”大賽。嘉賓被分成兩組互相對抗,比賽哪一組能将分到的舊衣上的破洞首先補平。這種活計現在根本沒幾個人會做,一群人嘻嘻哈哈笑得開心,并沒什麼認真競争的心思。然而在沒人注意的時候,厲行周已經将其他人未曾看到的幾件衣服收在手裡,不言不語地悉數補好了。
剩下的嘉賓終于反應過來,問他為什麼手法這麼熟練利落,厲行周也隻是笑一笑:“以前做習慣了。”
唐與煥團裡的一個新人不懂得讀空氣,在被攔下之前就大咧咧地追問了下去。厲行周不好拒絕,隻能三言兩語将過去簡單地概括——他的父母去世得都早,自己隻能輾轉在親戚家裡受着接濟。如果能夠熟練地打好補丁,就算衣服破了也不必被學校裡的同學笑話,更不用擔心去跟人要衣服時會承受白眼。這麼想着,自然也就學會了針線。
厲行周說話的時候還帶着笑,有心思敏感的女孩子已經紅了眼睛,小心翼翼地将這個話題延展出去——不難過嗎?怎麼堅持過來的呢?要是你那時身邊的人對你再好一些就好了。厲行周耐心地一句句回答,到最後像是發現氣氛漸漸低沉,連忙提升了音調,努力地将話題扯回到節目上去:“我們這次的主旨不是憶苦思甜嗎?其實我知道很多省錢妙招的。”
他的笑容平和,語氣輕快,說出來每一個小貼士都要命的接地氣,是真的窮極了的人才能想到的法子。這樣的發言配上他毫無芥蒂的聲音表情,反而讓旁人愈加地沉默。
到最後唐與煥扁着嘴,擡起衣袖去擦眼睛。厲行周反而要去安慰他,伸手揉了揉這個傻大個後輩的頭發:“抱歉抱歉,我不應該說這些的……現在都挺好的,真的,都挺好的。”
等說完了,他微微低頭沉默了幾秒,才又擡眼露出一個微笑。眼神是一貫的灑脫,卻摻雜了些落寞。
——站在後台的梁望君閉了閉眼睛。流程走到這裡,隻要攝像不是個沒開鏡頭的傻子,該給厲行周沖熱度的素材就都已經到位了。樣貌好,有實力,明明出身凄慘,卻自出道以來從未主動提及。這樣的故事寫出去,随便哪個路人都會心疼厲行周的不容易。
最重要的是,梁望君構造出的這個場景如此真實,短暫,毫不刻意。厲行周打補丁的功夫無法作僞,他闡述的過去也都悉數如實,這樣的舉動就連說是炒作都沒有證據。
在這期節目播出之後,梁望君帶着的新人會得到曝光,節目會得到流量,而向來作品紅于本人的厲行周,則會因為這次的行動和發言,在公衆面前刷新他作為一個“人”的立體層次,再積攢一波共情和好感。如果對方的經紀人能夠把握好勢頭繼續運營下去,手上的資源也能順勢拓寬,最終反哺回厲行周的東家傳峰娛樂。
所有人都得利,所有人都開心。但這一圈準确的資源置換做下來,靠的絕不僅僅隻是年輕人的沖勁和魄力。在拍攝結束之後,唐與煥還想繼續朝梁望君飛撲過去,卻看見厲行周主動走向了自己的經紀人。
“拍攝很順利。”厲行周看向梁望君的眼神裡帶着含蓄的感激,“你做這一行多久了?”
——這個年輕人的老練和手腕比自己的經紀人有過之而無不及,和對方無害的大男孩樣貌擺在一起,反而散發出一種難以言說的壓迫感。
梁望君笑了笑:“我去年進的公司。”
厲行周的面色來回變了變,最後還是低聲說道:“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你可以試着來找我。有機會的話……再合作。”
厲行周慣于把握分寸,這算是他能抛出的最明顯的橄榄枝。但是梁望君并沒有喜形于色,隻是微微颌了首,真心實意地回應道:“希望您以後越來越好,厲老師。”
厲行周原本準備離開,聽到這句話,忍不住回過頭來:“你……是為了幫我?”
梁望君看着他:“我一個新人,沒什麼能為您做的。”
這句話可以是承認,也可以是否認。厲行周覺得這個年輕人心思深得驚人,又想到了台本上那少有人知的過去,補了一句:“你以前認識我?”
梁望君還是笑:“哪能呢,老師。”
厲行周沒再多問,隻拍了拍他的肩,轉身走向了休息室。
唐與煥這才跑過來将他緊緊抱着,開心道:“哥,這回多虧你了!你和厲老師的關系這麼好的嗎?我以前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