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誰見了這兩個人,都會問一句他們怎麼會走到一起——要知道梁母在退休前是S市的特級語文教師,而梁父隻是個買賣機床的生意人。每每這時梁望君便隻能聳聳肩,回一句:“青梅竹馬,天下第一。”
或許是身為竹馬愛情的受益者,在早早得知自己兒子的性取向之後,嚴美君就一直沒打消過撮合梁望君和霍叢扉的念頭。待到一家人落座了,嚴美君忍不住打聽道:“你别怪我多嘴,你是不是和小霍吵架了?”
——這麼多年下來,霍叢扉算是嚴美君看着長大的。小夥子性格好,有擔當,懂禮貌,最重要的是這麼多年知根知底,對梁望君好到沒話說。之前過年過節梁望君帶回來的禮物都是霍叢扉挑的,她懷疑這兩個人已經悄悄地成了。
可惜梁望君隻顧埋頭吃馄饨,活像個餓極了的鹌鹑,聞言含混地應了一聲:“嗯?”
嚴美君歎口氣:“上次你一個人回來還哭了一場,我就覺得不對。很多事我們也不好插嘴,但小霍人品不壞,有什麼話,說開了也就好了。”
這邊梁望君蹙着眉頭叼着勺子,冥思苦想半天之後,終于理解了他媽的腦回路。他上次探親是在重生後的第二天,看見蓦然年輕了十年的父母,隻覺得上輩子的自己太過固執不懂事,這才忍不住流了眼淚。然而敢情他媽是以為他和霍叢扉分手了……這都哪兒跟哪兒的事?
他頭都大了:“不是,太太,您聽我說,這真的是誤會,我倆真的不是那種關系。”
嚴美君當他是面子上不好過,轉而安慰道:“那你什麼時候願意講了,再來告訴我。”
“媽,我和他真的沒可能的。”梁望君回答得斬釘截鐵。梁母無言兩秒,試圖理解道:“你們是真鬧掰了,還是小霍他……就不是你那邊的人?”
梁望君把勺子放下,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上輩子他跟霍叢扉當了十幾年的朋友,卻偏偏都以為對方是鐵打的直男。他和祁洺的事鬧出來的時候霍叢扉的表情像是天塌了,他當時不知道為什麼,等到日後霍叢扉忽然帶了男伴出來社交,他終于能體會到一些霍叢扉那時候震驚的心情。
既然過早地知道了霍叢扉的性取向,此時自然就不能用對方是直男來回答。想了想,梁望君自嘲地笑了笑:“你就别操心了,霍小門兒看上的人,要比我厲害多了。”
——能讓霍叢扉把與他這麼多年的情誼棄置了,也能讓他變成了一個自己都不忍看的人。
嚴美君看着梁望君,表情有些欲言又止。但最後她隻換上了一個微笑,好脾氣地溫聲說:
“那也沒什麼。反正看不上我家君君的,是他們命裡沒有福氣。”
梁望君并不覺得自己需要安慰,但這句話裡明顯的偏愛和寵溺,依舊讓他覺得有些眼熱。
他幾乎忘了自己還能被這麼對待。
“那是。”他一邊笑一邊捧起碗,将湯水喝得見底,遮住了自己的表情。
……
陪着父母看看電視散散步,一個周末也就那麼過去了。返程的計程車上,梁望君頭靠着窗口坐着。從外面照進來的陽光很暖,他想閉上眼睛眯上一會兒,口袋裡的手機卻很沒眼力見地響了起來。梁望君拿出手機看看聯系人,是朱禮。
周日的下午,朱禮怎麼會突然想來找他?梁望君将鈴聲調成靜音,蹙着眉盯着屏幕看了幾秒,這才接了起來。
“小梁,你知道祁洺的家庭狀況嗎?”省去了問好的步驟,朱禮開門見山地發了問。
梁望君沉默了一會兒,這才開口道:“……您說。”
……
等到下車的時候,他的腳步要比往常緩慢許多。
在他公寓的大門口,有個人正低頭抱臂蹲坐着。那人的背後是個黑色的吉他包,腳邊放着一個沒裝滿的行李袋。
梁望君走過去,垂眼看着他。
祁洺聽到腳步聲擡起頭,頂着一張無害又纖細的少年臉孔,緩慢地露出一個微笑來:“你回來啦。”
……淺色的發尾被夕陽的餘晖染了色,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微微眯着,表情裡有種自然的滿足,像是一隻溫馴的,等到了主人歸家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