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記不起這是哪裡，隻隐約覺得周圍一片鳥語花香，風裡還有像是女子嬌笑般的聲音遠遠傳來。
但他卻清楚知道，他此刻心情差到不行。
“……你說什麼？”是他自己的聲音，尾音在輕微顫抖，像是壓抑着怒氣。
面前的兩個男人對視了一眼，搖着扇子那個便笑了，語氣溫和依舊，“玉澈啊，吾宗與龍極塔素來交好，韓二公子請你去龍極塔作客是一番好意，你，可不能不識擡舉。”
看着說話人眼底與語氣全然不同的冰冷，他暗暗咬了下嘴，一絲腥甜便在嘴裡漫延開來。
“祁兄怎麼能這麼說，玉澈若是不願我自然不會強求，隻是，”另一人裝模作樣地皺了下眉，擡腳卻朝他靠了過來，想要伸手攬他，“到底是被獨自留在這妖獸橫行的秘境内自生自滅，還是乖乖随我回龍極塔讓哥哥疼你寵你，玉澈這般聰明，應該知道該如何取舍吧？”
他避開了那人的手，低着臉沒說話。
“這也要考慮？”搖着扇子那人歎了口氣，“也是怪我，這些日子慣壞了你，竟叫你如此不知好歹！所幸韓二公子他對你頗有耐心，趁他沒改變主意，你……”
“大哥要如何跟父親交待？”他擡眼，懷着最後一絲希望問。
那人就又笑了，笑意裡卻滿是讓他心涼的譏諷和憐憫，“父親若知道你得了韓二公子的青睐，隻會欣慰你并不是毫無用處。”
“……原來，如此。”他暗暗握緊的手慢慢松了開，複又低下眼，極輕地笑了一聲，“這些天，确實承蒙大哥與父親關照了，恩情玉澈暫且記下，來日若有機會，定會厚報。”
那人搖扇子的動作一頓，嗓音驟冷，“呵，你這莫不是在威脅……”
“韓二公子方才說，”他主動朝另一人走近，伸手扯住了對方袖口，“會疼我寵我，我該如何信你？”
對方瞄着他扯自己袖口的手，愉悅地擡了下嘴角，反手一把扣住他的手，指腹在他手背上緩緩摩挲，一副寵溺的語氣問他：“你想我如何做才能信我？要我現在殺了你大哥嗎？”
他餘光明顯看見手拿折扇那人臉色微變，“韓……”
“自然不是。”他木然仰着臉，想強迫自己笑得毫不在意，卻無論如何也扯不開嘴角，“衆人都說這秘境裡有好東西，我若想要，公子可願尋來給我？”
“這有何難？”對方緊緊盯着他的臉，得寸進尺地攬住了他，“你随我一起麼？”
“公子若不嫌我累贅，我自當相陪。”他目光略偏，沒什麼表情地看着那個拿扇子的男人，努力穩着聲音道了一句：“大哥，你我就此别過，後會有期。”
那人沒說話，倒是攬着他的男人哈哈大笑了聲，“那祁兄自便吧，玉澈我帶走了。”話未落，便已帶他騰空而起……
“……喂祁玉澈！”他身上忽然被人踢了腳，“你小子是死了嗎？！”
奉念猛地睜開眼，入目便是衛瑛塵那張滿是嫌棄的臉。
他忽然就有點理不清狀況——他不是，跟那個韓雲斂在一起嗎？
“怎麼，睡得太舒服被夢魇了？你知道若是神草閣弟子修煉至一半睡着，會有什麼可怕後果麼？”衛瑛塵眯眼點了點奉念的腦門，冷哼了聲，直起身扭頭就走，“快爬起來，已經到時辰了，錯過了出口我可不管你。”
奉念默然擡手在眉心處按了按，還是覺得有些跟不上節奏：所以，他跟祁風遨、韓雲斂在一起的那個場景是什麼？跟夢似的，卻又感覺很真實……難道是他無意中解鎖了什麼不同于主線的番外劇情？怕他跟主線劇情混淆，這才仿造夢境的形式放給他看？
說實話，在遊戲主線裡穿插番外劇情這種事，他見得不少，但以往那些手段都直白得很，比如引導玩家進入一個幻境，或是直接給玩家面前扔一堆文字。而且那些番外劇情的時間點，基本都是沒有主角的多少年前或多少年後，說的都是主線故事的前因或後果。
但剛才那個疑似夢境的片段，不僅有他這主角的參與，更像是緊跟了眼下的劇情——奉念清楚記得“夢”裡那個韓雲斂說了“妖獸橫行的秘境”什麼的，還因他實力不濟威脅他，簡直就跟是在這無我墟裡發生的事情似的。
而且最讓人起雞皮疙瘩的是，整個“夢”從頭至尾都gay裡gay氣的……話說這樣惡搞的劇情有什麼意義嗎？隻是想以此提醒玩家小心祁風遨和韓雲斂，還是有什麼别的深意？
“喂！”已經走出十幾步外的衛瑛塵回過頭來，語氣明顯不耐。
“知道了知道了。”奉念對她擺了擺手，邊起身邊嘀咕：“這麼兇，不知道的還以為奶奶你來葵水了呢……不過算算确實一個月了？”
“你是皮癢了？”衛瑛塵停下腳步，回身擡起拳頭一握，嘎嘣幾聲脆響。
“開個玩笑，别打。”奉念賠笑着後退了兩步，心裡卻在歎息，果然關系熟悉了不是什麼好事。可誰能料到他居然真跟衛瑛塵在這個秘境待了将近一個月啊！而且是沒有任何劇情和感情線進展地待了一個月！
想到這兒，奉念真是覺得不能忍了。
雖然感情線是他故意擱置的，但就這麼卡在了支線劇情裡也太不像話了！一群NPC在他身邊念叨來念叨去的無我墟副本，難道隻是為了讓他來跟衛瑛塵培養感情嗎？！那玄武铠呢？他連見都沒見到，這居然就要出去了！逗他呢？？！
奉念重重哼了聲，引得已經回過身去的衛瑛塵又回頭看他，他隻好擺出笑來：“我生氣這趟無我墟白來了，不是不服氣你……”
衛瑛塵：“白來不是很正常麼？難不成你以為你能拿到玄武铠？”
難不成你以為玄武铠是為誰準備的？——奉念抿嘴，忍住了這句衆人獨醉我獨醒的反問，并裝作不甘心道：“除了玄武铠，有别的好東西也行啊！結果這秘境裡什麼都沒，咱倆運氣真不好。”
“别拿我跟你相提并論，我覺得我比你好多了。如果天谕城的甯薄霄真的拿到了玄武铠，那與之擦肩而過的你才最慘……唔，也不對，甯薄霄看起來有金丹修為，即便你沒稀裡糊塗過來這裡，應該也是争不過他的。”
“别這麼肯定，他若傷我，那能站到最後的可不一定是誰。”奉高玩不忿。他可是有工具人的大男主好吧！
“哈~指望那個拿劍的你嗎？”衛瑛塵一下就猜到了他的心思，并一針見血地指出破綻，“甯薄霄不需要跟你分出勝負，隻要一開始就禁锢住你，你便束手無策了——咱倆不是試過了，對你沒惡意的攻擊，最多隻會激發你的護身法器，根本勾引不出來那個拿劍的你，甯薄霄又不像是嗜殺之人，與他争你輸定了。”
奉念：“……啧。”
其實，嚴格說來，這趟副本也并不是一點收獲都沒有，至少，他知道了在NPC眼裡，他的工具人是怎樣的存在——
衛瑛塵稱他這種情況叫“分魂症”，簡單說就是一個人的三魂七魄被硬生生分成了幾份，變成了擁有相互獨立的名字、性格、記憶以及能力的幾個殘缺魂魄，卻因為俱都殘缺，隻能伴生在一具肉身裡，平日裡由魂魄相對最為穩定的那個掌控肉身，但在特定情況或是遭受刺激時，就會有其他殘魂出現暫時接管肉身。
所以在衛瑛塵看來，他和他的工具人就是這具身體裡的兩個伴生殘魂，因為他的魂魄相對穩定，所以大多數時間由他掌控這具身體，但在感受到危險時，比如血煞涼宮那次，鬼将紅錦對他顯露出惡意，這具身體就被更為強大的工具人瞬間接管。
奉念當時一聽就懂了，雖然這“分魂症”包裹着玄幻外衣，但本質不就是多重人格嘛！
據說，多重人格大都是幼時遭受過嚴重心裡創傷才會出現的心理疾病。大男主如果真的是多重人格，那不用說，肯定就是回光玉璧裡記載的那些，什麼三歲開始學毒經、一日三餐裡都是毒藥等等不正常的童年經曆造就的。
真是，怪可憐的——奉念同情地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不過好歹，算是從劇情方面給工具人的存在按了一個說得過去的解釋，即便是多重人格這種狗血原因。
除此外，還值得一提的是，這将近一個月來，衛瑛塵雖然一直帶他在這秘境四處轉悠尋找去那個有玄武铠秘境的方法，卻會時不時地指導他煉丹和修煉。
奉念呢，又是認真對待遊戲的那種人，在他看來，遊戲既然這麼設定了，就肯定是有這麼設定的理由，所以對于NPC的指教，他全都虛心接受，結果發現還真的挺有用——
因為看不見人物面闆，對于自身靈力的量奉念隻有大緻的估算，基本是煉個四五爐低階丹藥就會耗盡的程度，但按衛瑛塵教的方法，卻可以将靈力使用效率提高近一半！也就是說，如果将丹藥不論品質換算成錢，同樣的成本他幾乎可以多賺50%的利潤！
并且最重要的是，被衛瑛塵一說奉念才知道，修煉心法不止可以快速補回靈力，還是提升修為境界的主要途徑！
一直以為隻要靠打怪就能升級的奉高玩這才恍然，為啥他跟着甯薄霄過了五個關卡，眼睜睜看着小漫手撕了一堆妖獸，他全身上下卻連一絲屬性提升的感覺都沒。
居然要靠修煉升級……莫名感覺，不會是那麼簡單的事。
随後事實也确實證明，他的預感沒錯。
抽空研究了下背包裡的《上玄毒經》和從衛瑛塵那複拓的神草閣入門心法，并嘗試按心法指引修煉了幾次後，奉念明顯覺得《上玄毒經》的段位要比神草閣那個叫《潤物篇》的入門心法高得多，也難練的多。
照他理解，這所謂的心法，就是引天地靈氣存入修者丹田氣海的方法，簡單說，便是依靠修者引導自身靈力流轉周身穴脈經絡，形成所謂的周天，不斷的周天循環便能形成内府氣旋，從而引動體外天地靈氣入體；而心法的等階高低區别就在于，高階心法指引修者運轉的周天錯綜繁複，但形成的内府氣旋也強勁有力，反之低階心法對于周天運轉的路徑簡單得多，形成的内府氣旋對天地靈氣的引力也就小得多。
所以大男主到現在還隻是築基修為，估計跟資質關系不大，肯定是因為心法太難了——奉念一邊默默感歎，一邊直接放棄了《上玄毒經》，本着從易到難的原則，修煉起了《潤物篇》。
結果認認真真堅持修煉了十幾天後，他還是穩穩待在築基中階修為，衛瑛塵說的那種境界内小坎突破時會有的滿溢感，他一絲一毫都沒感受到！
這無疑打擊到了奉·高級測玩師·念。
他隻好裝作不經意地詢問衛瑛塵，而對方在察看了他修煉時的狀态後，一臉嘲笑地道破了玄機：他心法運轉太慢了，簡直跟他們神草閣新入門弟子不遑多讓。
奉念無話可說，因為本質上他确實跟新入弟子差不多。
不過既然原因找到了，他改就是。
于是，後面十幾天每日修煉時，奉念都有意加快心法的運轉，終于在他若有若無感覺到了那麼一絲所謂的滿溢感時，無我墟出口開啟的日子卻到了……呵。
雖然修煉心法時太過專注用心，覺得時間過得很快，但終究是自己親身經曆的，奉念還是覺得這将近一個月過得，太水了！！付出的時間和得到的遊戲獎勵極度不對等的那種水！！
許是覺得祁二少像是真的心情不好，衛瑛塵便放慢了腳步，待祁二少趕上來後，她與他并肩而行，問他：“你真的那麼想要玄武铠？”
奉念眉峰一動，“你有辦法？”
“有辦法我自己就去拿了。”衛瑛塵翻他一眼，“我隻是想開解你，你想想，如果是你拿到了玄武铠，你覺得你能将那件仙靈寶器留在手裡多久？”
奉念：“……我傻嗎？要是我拿到了我會說？”
衛瑛塵：“甯薄霄和天谕城傻嗎？如果不是他們拿到了玄武铠，你猜他們會不會把你供出來？”
奉念：“……”
衛瑛塵：“可你若拿到了玄武铠，交給你大哥和父親還好，否則下場便是懷璧其罪。”
聽衛瑛塵這麼一說，奉念忽然意識到，他一直習慣性認為道具到他手裡就是他的，是受系統保護、除非劇情要求否則絕對無法被其他NPC搶走的……可實際呢？這遊戲這麼貼近真實，說不定在道具歸屬方面也與衆不同……
“玄武铠這種仙靈寶器，應該是可以認主的吧？我若将玄武铠認主……”奉念試探地問。
“那你隻會死得更快。”衛瑛塵神色嘲弄，“魂魄刻印聽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