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滄哥，你、你到底是……我從無我墟出來沒見到你，還聽他們說，你死在無我墟裡了，我以為，你真的……”

不知是否因為酒意未散，少年仰着臉，殷切看向他的眼中，竟洇起了水色，邊說還邊主動貼近他，小心翼翼地一手摸在他頸側，一手按在他心口。

盡管十分清楚少年是在确認什麼，但一時沖動“死而複生”的紀雲滄還是頃刻便覺得，這兩日來因面前人所生的心煩與戾氣，似乎全都沒什麼好計較的了。

隻是，此時正值三更，他們現下所在是那酒肆後院一處偏僻角落，連月光都照不到，一片靜谧幽暗，眼前又光景頗好，他忽而就有些貪心，想再多要一會兒與少年這樣的獨處，于是心底快速思慮了一番，好像除了繼續強撐冷臉表露不悅，也實在沒别的招數了。

“隻聽他人說，便以為我死了？”紀雲滄故意冷着臉色，低頭湊近少年，一隻手臂卻悄悄環住對方腰身，将人壓在牆上，另一手則輕輕撫上少年摸在他頸側的手，壓低的嗓音不經意間還是透露出了一絲溫和，“那你摸了這麼會兒，可有答案？我到底，是不是死了？”

“……”奉念怔愣地看着面前男人湊近的臉，覺得有點懵，還有點亂，還他媽夾雜着莫名其妙的心跳過快！剛剛明明有一堆想說的、該說的，這會兒卻愣是一個字都發不出聲來。

是因為他還處在喝醉的狀态裡嗎？不然，為什麼明知道不對勁兒，偏偏又不敢輕舉妄動，像是生怕會破壞此刻這讓他困惑又心悸的氣氛？

對！他肯定是意識還醉着！雖然喝的是度數不高的米酒，但架不住量大，瞅那滿屋子的酒瓶兒，崔時彰和江定都醉不行了，他難道還能比NPC酒量好？

要知道，作為過往十年間絕大部分時間都在遊戲倉裡度過的死宅，他現實裡幾乎沒沾過酒，雖然以往遊戲裡确實嘗過古今中外各色美酒，但因為多數是辣口，他不喜歡，也就基本沒怎麼多喝過，所以更别提酒量了，他敢拍胸脯保證自己沒有！

很好，這麼一想就通順了——他的意識在系統判定下進入了醉酒狀态，于是自動觸發了近些年遊戲必備的“醉生夢死”體驗劇情。

“醉生夢死”體驗劇情，始于某遊戲公司論壇上一個熱度很高的問卷貼：《玩家期望在遊戲裡體驗怎樣超爽的醉酒狀态？》

貼子裡羅列了一堆人們對于醉酒後期望狀态的形容詞，最後得到票數最多的兩個詞是，飄飄欲仙和心想事成。

于是，在該公司之後推出的遊戲裡，便出現了一種名為“醉生夢死”的土豪酒，一瓶的軟妹币價格根據不同效果分為68、128、328、478、648五等，号稱可以讓玩家對應體驗普通版、升級版、華麗版、豪華版、鑽石版等五種不同的醉酒狀态，其中鑽石版，就是可依據玩家潛意識，讓玩家“心想事成”還“飄飄欲仙”的超爽版。

因為有熱度貼奠基，人們的好奇心和體驗欲望高漲，盡管實際體驗後效果差強人意，但這款遊戲還是因為“醉生夢死”狠狠賺了一波。

眼見這噱頭可行，其他遊戲公司自然開始紛紛效仿，有的卷道具價格，有的卷體驗效果，卷着卷着，“醉生夢死”就從特殊付費項變成了必備體驗劇情，到後來沒有“醉生夢死”體驗劇情的遊戲簡直都不好意思說自己遊戲裡有酒。至于體驗效果如何，那就要看遊戲制作方的良心了。

而眼下這款遊戲制作方的良心嘛，看起來有，但，貌似不太直？

說實話，奉念也不知道他自己潛意識裡是不是真的很想見紀雲滄，以至于這“醉生夢死”體驗劇情直接就把紀雲滄刷在了他面前。但刷就刷吧，為什麼要讓紀雲滄表現得這麼，不正常？

還連帶他好像也變得，有點不太正常……

見少年怔怔地看着自己沒說話，紀雲滄也不催促，隻湊近用鼻尖蹭了下對方，繼續低聲問：“你是希望我活着，還是希望我死了？嗯？”

突然被蹭了下的奉念眼睫一顫，臉上蓦地開始發燙。他不自主地想往後躲，可惜他頭後面就是牆，“咚”地磕了自己一下不說，也并沒跟對方拉開多少距離。

奉高玩覺得有點丢臉，隻得忍着後腦勺疼，開始認真回答：“我當然希望哥你安然無恙！從來到這裡見過的這麼多人中，我最喜歡你！我本就想着，日後我能走多遠，就一定也護你多遠，卻沒想到，你竟沒能從無我墟出來……哥你肯定不知道，我聽見他們說你死在無我墟裡時，我有多難過……”既然是“醉生夢死”體驗劇情，眼前的紀雲滄即便帶着體溫脈搏心跳，也應該不是真的，那他還有什麼不好意思說的？至少要把他刷了那麼久好感的NPC忽然就沒了的郁悶全都表達出來吧！

這下輪到紀雲滄沉默了，他甚至覺得有些哭笑不得。雖然少年的話有點混亂不清，但重要之處他聽懂了。

——這小子說最喜歡他，卻還是覺得他已經死了。

呵，這是，喝傻了麼？明明手還摸在他頸脈和心口呢。

不過，看少年樣子，既然連“最喜歡他”這話都敢說，那說不定，還能說些别的出來……

“玉澈剛剛說，最喜歡我？我不信。”紀雲滄身子退開了些，将少年摸在他頸脈和心口的手拿起，轉而猛地往牆上一按，就那麼居高臨下地看着對方，淡淡道：“那個叫崔時彰的，我見你對他倒是十分親昵，遠勝于我。你最喜歡的，難道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