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媱:“但要為這麼多碧水宗弟子解毒,按理說,即便把孔知安周身之血抽幹,也不夠。”
方近賢蹙了下眉,沒作聲,等着楚媱繼續說。
卻見楚媱一手托着無香,一手指尖輕勾,從地上放置的十數種煉丹材料中,隔空取了些來,投入無香内,嘴上低低歎息:“這般煉丹,還真是久違了。”
周圍靜默了少頃後,一直幫忙照看碧水宗弟子的衆修士中,有人忍不住般問:“既然孔知安的血不夠給這些碧水宗弟子解毒,你準備怎麼辦?”
楚媱睨了那人一眼,轉而看向方近賢,嗤笑:“是你想知道吧?”
方近賢神色疑惑,“我不懂師妹的意思。”
楚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莫急,看樣子,不消片刻大師兄便能将孔知安擒來,到時我便告訴你。”
方近賢沉默了一下,旋即也笑了:“師妹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楚媱:“是啊,我也覺得有趣。很多事都跟之前不一樣了,很有趣。”
她話落,兩人都沒再說話,并不約而同朝劍意縱橫的那方天地看了過去。
果然,未及片刻,紀雲滄便拎着衣袍染血、形态狼狽的孔知安回來了。
将靈力耗盡并被禁锢了丹田識海的孔知安扔在地上後,紀雲滄一眼就發現那個托着藥爐看着他的少年不對勁兒。
“呵,發現了?”方近賢眼中的楚媱,同時也是紀雲滄眼中的祁玉澈,淺淺勾了下唇角,笑得漠然,“你不用問,我懶得解釋,若有能耐,你們自己去尋答案。”
紀雲滄狠狠皺了下眉,偏眼看方近賢。
方近賢聳了下肩,“不關我事,她突然就這樣了。”
紀雲滄眸底一沉,冷冷盯着祁玉澈,“你要做什麼?”
祁玉澈斂去笑意,目光突然悠遠了幾分,“……雖然之前接觸不多,但這才是我認識的你。怎麼就……”他嘲弄地低了下眼,又擡起後,眼底便重新恢複成一片幽深,“罷了,我不能久待,得了我想要的便走。”
說完,他伸手五指一抓,開始從孔知安身上傷口處隔空取血注入無香。
孔知安驚恐地掙紮:“你幹什麼!你幹什麼!幹什麼……”他的聲音和臉色卻很快随之變得虛弱蒼白。
“嚷什麼?我隻取血,又不要你命。幸好你是元嬰,精血淳厚,我亦精通煉丹,雖未登峰造極,卻也爐火純青,這才不用将你吸成幹屍便可成事。”祁玉澈估摸取了孔知安周身七成血後,便停了手,又攝來無香的爐蓋蓋好,彈指送入幾道靈力後,任無香兜自停于半空,他則走來孔知安身邊,從腰間儲物袋摸了兩粒丹藥出來,俯身捏着孔知安的下颌喂了進去。
“我都聽見了,你是挺慘的,半妖之身,懵懂之年未被善待,恐懼忌恨生成心魔,遂妄圖毀了使你深陷悲慘的所有禍根——我不知你生前是否得償所願,但看你死後執念還在重複這一切,可見,你真的很想有人助你解脫。”祁玉澈直起身,低眼看着地上臉色緩慢恢複的孔知安,言語淡淡,卻又似滿含嗟歎,“可惜,你隻是一抹被困在這悲慘輪回裡的執念。如果給當年的你一次重來的機會,結局興許會有不同。畢竟,隻有死過一遭,才能看透一切,才知孰輕孰重,才會明了自己最想彌補的,到底是什麼。”
地上的孔知安怔怔地看着他,眼底的驚恐慢慢變成了明悟,又慢慢變成了空洞,“……原來如此,我,隻是執念……隻是,執念啊……”說着,孔知安似是了然般笑了下,整個人竟開始緩慢變得透明虛無。
祁玉澈見此一愣,急忙招來無香:“哎哎,你等等!别了然這麼快,我東西還沒到手!”
他邊說邊行雲流水般開爐,将源源不斷湧出的幾百粒綠豆大小丹藥一把揮散,那些丹藥便準确無誤地落入放置在周遭的碧水宗弟子口中。
說來神奇,那丹藥一入口,原本臉上布滿膿包、幾乎不成人形的一衆碧水宗弟子,面容呼吸間就恢複了過來,堪稱立竿見影!
祁玉澈則瞥了眼馬上就要消失不見的孔知安,轉向方近賢伸出手,“我做到了,東西拿來吧。”
方近賢看着他,忽地咧開嘴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
随着他的笑聲,周圍的碧水宗弟子和一衆修士全都逐一消失不見,唯餘那瀑布大湖還在,瀑布仍舊奔流不息,大湖重回碧綠清澈,可見魚兒搖尾遊弋。
祁玉澈瞄着笑個不停的方近賢,對紀雲滄道:“獨自一人久了大概就是這樣,話多還愛笑。我也是,之前我沒這麼話多,通常都是一個眼神,懂的人就跑了,不懂的人就死了。今次竟說了這麼多,實在是悶得久了——唔,也可能是被那小子影響了,他才是真話多,編起故事來也跟真的似的,你們倆還故意配合他,真是有意思。”
紀雲滄本不想理他,可聽到後面,便忍不住問:“他可無恙?”
“你放心,他好得很,我不會将他如何。”祁玉澈說着,臉色莫名難看了些,“不過,你……可是真的喜歡他?”
這話問得紀雲滄措手不及,讓他明顯一怔。
祁玉澈便冷笑了聲,“你也不知道?也是,我隻聽見他說喜歡你,從未聽見你對他說過喜歡二字。雖然我也不懂那小子怎麼就相中了你,但你若對他無意,隻是對這幅皮相有興趣,我勸你趁早罷手離去,否則,”他眸色驟厲,周身氣勢霎那間恍若踏過血海屍山般懾人心魂,“不知為何沒死在無我墟的你,定會死在本座手裡!”
紀雲滄沉默了片刻,剛想開口說什麼,卻被笑夠了的方近賢搶先開了口。
“真是沒想到,這次的‘小師妹’竟能這般讓人出乎所料!”方近賢看着祁玉澈,眯了眯眼眸,“當然,我還是更喜歡在你之前那個目光活潑靈動的‘小師妹’,你眼神太深,一看就不好騙,逗你玩兒沒意思。但你的煉丹術可不像你的自謙之詞隻是爐火純青,在我看來,足可稱登峰造極,我自然也會言而有信,将藏了幾千年的靈寶無疆送你們,相信不會辱沒了它。”
說着,方近賢攤開手,他雙手之上的一雙暗銀色手套便化作一團銀光。
可當祁玉澈伸手去取,方近賢卻帶着那團銀光退了一步。
祁玉澈臉色一冷,“還要說什麼?”
方近賢微笑,眼睛掃了下紀雲滄,“這位‘大師兄’來過很多次,所以我對他的氣息很熟悉,也知道他早就看破了我的身份。但你,應該是第一次來吧?為何能這般遊刃有餘?不但看破了孔知安的執念,還能看破我?連你之前那個活潑的‘小師妹’都未看破,應該不是‘大師兄’偷偷告訴了你們。”
“……我若沒看錯,你也隻是當年那位飛升前輩的一抹殘念吧?居然還這麼多心思,可想而知,當年那位前輩,果然是出類拔萃的人物!”祁玉澈仔細打量了方近賢一番,笑着贊了聲,遂也看了眼紀雲滄,語氣驟然變得詭異,“至于我,不知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幸,據我之前所知,這位‘大師兄’手裡的介摩觀殘件,應該是在另一人手裡,而我與那人有些生死淵源,彼此算是知己知彼,故而知道些關于介摩觀殘件的東西——既然話至此處,‘大師兄’,你聽我一句,可千萬護好你手裡的介摩觀殘件,别被他人搶了去。”
祁玉澈目色幽幽,像是興趣盎然地緩緩道:“我很好奇,今次沒了介摩觀殘件,那人是不是還能如我所知那般,憑一己之力,傲立修真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