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绾随便扯了件外衫披上,門一打開,黎厭颀長的身子踉跄着栽進她懷裡,蒼白的薄唇顫抖幾瞬,“是母親,母親在哭……”
月光透過翻湧的黑雲,投射下一片詭異的陰影。呼嘯的狂風撕扯着院心搖搖晃晃的桃樹,發出可怖的嘶鳴,聽起來如同女鬼幽怨的哭泣。
他低垂着頭,眼睫和發梢都粘上了水珠,衣服被打濕了大半,冷風裹挾着雨滴吹過他的薄衫,體溫更冷幾分,他下意識地蜷縮成一團靠緊在她身上,肩膀微微顫抖着。
“師弟,你身上很冷,是不是生病了?”鹿绾一手将門扣上,一手探着他的額溫,黎厭雙眸緊閉,聲音疲倦低啞,“母親是被我害死的,是我……”
鹿绾從未聽他提起過有關母親的事,隻是他來自南方地帶的江城。他此時的狀态,很像是撞上了橫死的怨鬼,将他拖入無休無止的夢魇之中。
可這裡是淩華仙山,妖魔鬼怪都要退避三舍,到底是什麼鬼怪敢在仙門放肆。
鹿绾指尖輕觸在他的眉心,試圖通過靈力幫他驅散夢魇。手腕處傳來一陣涼意,他并未睜眼,卻緊緊地抓住了她的手腕,擡至身側。
随即将頭靠在她的肩頭,像隻小獸一樣輕蹭着,動作親昵自然,唇間擠出幾聲低沉的喘息,“這裡的味道,很安心,阿厭很喜歡。”
在她印象裡,黎厭從來不會展現出這樣難堪的一面。鹿绾這才明白,即使是他這樣看上去完美無缺的美玉,也會有瑕疵。
而她作為師姐,在看到這塊美玉的瑕疵時,不會因此反感,更多的其實是心疼,心疼他總是藏着自己的傷口獨自舔舐。
鹿绾有頻率地輕拍着他的後背,本打算安撫他入睡,随着雨聲減弱,她倚着牆緩緩睡去。
柔軟的發絲被蹭得散亂,絲絲縷縷垂落在他的臉上,随着少女上下點動的腦袋,發尾像是羽毛一樣輕撓着,酥酥癢癢的。
黎厭動作極其輕柔地将她抱起,緩緩放在了她的床上。纖長的睫毛普通一柄小扇子,蓋下一片陰影,淺淺地呼吸着,看起來很乖。
可每次将被褥蓋上去,她便立刻扯開。
迷迷糊糊間她抓起黎厭的手,拉到嘴邊咬了一口,舔了舔唇,臉上浮現出幸福的笑意,夢呓着,“香酥烤雞腿。”
他曾經很厭惡這樣的雨夜,雷鳴風聲之中總是夾雜着母親痛苦的哭泣,灑落的雨水,在他看來其實是從母親體内流淌出的血水,即使母親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而今夜不同,他能夠在雨聲之中聽到少女淺淺的呼吸聲,呢喃的夢呓。
辰時三刻,昨夜下過雨的緣故,花枝還殘留着昨夜的玉珠,鹿绾伸展手臂,将窗戶推開,驚起落在枝頭梳理羽毛的小雀,露珠從葉片簌簌抖落。
鹿绾梳洗好出門,師弟早已在門外等候了。
“師姐,昨夜是我冒犯了。”黎厭耷拉着腦袋沒敢踏入寝殿一步,像是犯了錯等待家長懲罰的孩子。
“沒事。”鹿绾踏出門檻拍了拍他的肩膀,“師弟有什麼事都可以同師姐說,不要憋在心裡。你是我的第一個師弟,也是唯一的師弟,我會對你好的!”
黎厭緊握的手陡然松開,眼眸中滿是驚喜錯愕,原來她不讨厭這樣的。
鹿绾忽然拉着他的手就往外跑,“我們得提前過去,不能讓南宮萱那個臭丫頭比我快。”
黎厭順勢穿過指縫,勾勾纏纏地将她的手攥緊,層層疊疊的樹影被他們甩在身後,少女的掌心泛着溫熱,柔軟微漾。
果然,他們是最早到的。待紅衣少女出現時,鹿绾眼神裡滿是得意的狡黠,瞥了南宮萱一眼,道:“你是騎烏龜過來的麼?”
“哼!”南宮萱今日話分外少,鹿绾也清淨。
顧長明作為資曆最深的大師兄,自然而然承擔了絕大部分責任。他們此番曆練要去的是白溪村,距離淩華派不算很遠,隻是其中幾段路無法禦劍飛行,需得步行。
鹿绾常常被師門限制出行,成年以後雖然自由了一些,但是範圍也有限。此番曆練,倒是可以四處遊曆一番。
走到昭和城時,城西的半邊天已經漾滿了橙紅的雲層,南宮萱落在後面,抱怨道:“本公主的腳都要走腫了,你們别走了!”她又指着鹿绾,遞出一個錢袋,“你,去本公主找個客棧!”
“南宮萱,這裡可沒有人慣着你,要找自己去。”鹿绾回頭看了她一眼,忽視她的錢袋。
“上次你明明還要我十萬……”
“上次是我作為師姐的責任,在我的能力之下,保護同門弟子。”
南宮萱癟癟嘴,隻好求助顧長明,“堂兄,我們在這休息一晚可以嗎?”
顧長明竟是南宮萱的堂兄,有意思,難怪她隻對他尊重。顧長明點了點頭,“白溪村距此地二十裡,先在此停留一晚吧。”
“那你帶她去客棧吧,我帶師弟随處逛逛。”鹿绾被不遠處擺着精緻小點心的攤位吸引,拉着黎厭過去,“師弟,我們去那邊看看。”
“小姐要買蓮花糕嗎?”那些蓮花糕如同真正的蓮花一般,栩栩如生。每一塊蓮花糕都雕刻得精緻無比,花瓣層層疊疊,細膩而生動,顔色鮮豔卻不俗氣。
“娘子,你看我給你挑了一隻碧玉簪。”
男人大步上前給女子慢慢插上,拍手道:“簪上我精心挑選的簪子,娘子更好看了!”
女子眼神示意,男人尴尬地輕咳一聲,“蓮花糕是我與娘子用今日現摘的蓮花花瓣做的,味道清甜,小姐嘗一個?”
“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