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厭從未想過,即便自己對她有所隐瞞,她仍會毫不猶豫地護在自己身前,甚至耗盡全身靈力。
而他很卑劣,他早已完全記起作為裴甯鶴的一切,也察覺到南陽城危險至極,他本該阻止她入城,等其他實力更強的修士來處理。
可是,計劃一旦開始,便不能中斷。
他需要得到更加确切的答案,他希望鹿绾對他的好,不是出于朋友之間的情意,而是其他别樣的情愫。他也不介意這樣的情愫是來源于憐憫,還是别的什麼。
黎厭環住她,下颚輕抵在少女的額間,輕歎一聲。她身體極輕,靈力盡失的仙者,比凡人更加柔弱。
她的白衣染血,像是點綴了幾朵紅梅。他厭惡之人的血,不該沾染她的,指尖溢出藍色的光點落在上面,血漬很快便褪去。
一手劃過地上的劍刃,鮮血在符網之間溶出個不大的窟窿,将她送離殺陣,又緩緩合上。他暫時不能同她一起離開,因為,這裡的禍患還未解決。
黑霧在裴景軒殘破不堪的身體上來回穿梭,紅黑色的血肉瘋長起來,将他的身軀包裹住,形成一個沒臉沒皮的人形怪物,周身散發着陣陣腐肉的惡臭。
他的頭部緩緩裂開一條線,露出滿嘴尖利的牙齒,渾身的肉條扭動,詭異又惡心。
聲音如同從石壁之間擠出,難聽至極,“我能殺你一次,也能殺你第二次!”
黎厭退開半步,嘴角泛起一抹譏諷的笑意,“你知道蜘蛛精為何說‘不想與我們糾纏’嗎?”
裴景軒不以為意,伸出尖長的利爪向他襲去,“她怕你們,我可不怕。”
黎厭微微掀起眼皮,慵懶地看着他,青色長衫下伸出條粗長的白色蛇尾,一掃便将裴景軒龐大的身軀掀飛,腐肉在地上劃出一道血迹。
“你果然是怪物!”裴景軒像是感覺不到疼痛般,拖着折斷的右肢,機械地扭了扭頭,血肉再次生長出來,“你說那女子若是知道了你的真面目,還會護着你嗎?”
“我不是怪物,而你,已經成了醜陋惡心的怪物。”黎厭化出一面水鏡立在裴景軒身前,淡漠的淺瞳染上幽色,看向他時仿佛在看一件死物,
“至于她是否還會護着我,我也不确定呢,隻是你沒有機會看到了。”
“我的血肉會再生,你殺不了我。”裴景軒咧嘴笑起來,一爪将水鏡劈開,迅速朝他撲去。
“是嗎?”黎厭掌心凝出三道九幽離火,殺意在瞳底翻湧,“倘若燒成灰燼呢?”
裴景軒甚至沒來得及近他身,離火便猛烈地竄開,他全身的血肉都炙烤得焦黑,一點點剝落下來,他不甘心地嘶吼着,周身聚攏起黑壓壓的霧氣。
徹底燒成灰燼之前,他操控着黑霧一縷縷鑽進黎厭的身體,看着他頸側的鱗片逐漸蔓延到臉頰,拖着嘶啞難聽的聲音道:“我死了也不會讓你好過,你藏不住的。哈哈哈哈!”
“該死!”黎厭掌心蜷握,火光将他完全吞噬,直到消失。
黑霧侵蝕之下,體内的魇魄丹隐隐躁動,雖說他作為妖尊,此等邪藥對他來說無關痛癢。他為了隐藏妖身封印了部分妖力,本就虛弱,而魇魄丹會激發他的妖性。
失智的妖,隻會保留着最原始的本性,貪婪嗜血,且對仙靈之體有着極度的渴望。符網即将破裂,他若嗅到她的氣息,會忍不住将她吞下的。
“不可以,絕對不能傷害她。”四處的小妖感受到妖尊的氣息,隻敢趴在牆頭悄悄看,隻見巨型白蛇盤踞在一片廢墟之中,焦躁不安地撞擊着無形的屏障。
白玉般的蛇身逐漸染滿血色,廢墟之上的屏障化出無數道裂痕,逐漸消散。白蛇緩緩滑落,周身泛起一陣刺目的異光,白蛇随之消失,隻餘一顆白色的橢球形蛇蛋。
地鼠精悄悄探出頭,吸了吸鼻子,問:“妖尊這是怎麼了?”
“好像是幼化了,我聽說妖面臨失控時強迫自己幼化,可以恢複意識,不過也很危險。”枝頭的麻雀精叽叽喳喳道。
“現在要怎麼辦才好,妖尊可不能死啊!”
麻雀精飛了一圈,定睛一看,廢墟外有個周身泛着仙氣的少女,示意地鼠精,“把她叫醒,妖尊需要她身上的仙氣!”
鹿绾的衣袖被來回拉扯着,她緩緩醒來,與一隻咬着她衣袖的地鼠大眼瞪小眼。
“啊!被老鼠啃了!”鹿绾驚叫起來,手還不忘将地鼠甩出去。
地鼠滾了兩圈,叽叽叽着說着什麼,她聽不懂,但她看得懂它的動作。地鼠精擡起爪子指了指她,又指了指廢墟那邊,随即一步三回頭領着她過去。
鹿绾一邊提防着陷阱,一邊走過去,最終地鼠精停在一個白色的蛋旁邊,又叽裡咕噜說着什麼。
見鹿绾沒有動作,它又叼着她的裙擺将她拉過去,她不明所以地撿起地上的蛋,捧在手心,蛋殼布滿繁複的銀色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