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那個銅牆鐵壁的“體積”,淋個毛毛雨要是能感冒,就等于看見鐵樹開花——千載難逢。
小雨依舊下得嘀嘀嗒嗒,富有節奏地敲打着石闆路。
蔓延走在前面,堅決不進到鮮梣的傘下面。先行者,每走完一段路,就會借着看風景的姿勢,偷瞄随行的狀态。
幾隻水鳥擦着遠處的湖面飛過,并發出悅耳的叫聲。
鮮梣緊跨幾步,挨過他的身邊,“我可以留下來陪你幾天吧?”
“不需要。鐵鍋燕不是客棧。”我跑到這兒就是為了躲避,讓你留宿,氣氛太尴尬。
吃草的牛看到主人來了,扭着笨重的身子,抗議似的,往水的深處跋涉。
“那我就叫趙哥把房車開來,我在汀邊露宿總可以吧?”既不擾民,也不叫你心煩。
還臭顯擺。回頭奶奶知道了,問起來,我怎麼說?我跑你追,咱倆過家家呢。蔓延涉水,去拉牛,那個畜牲居然小跑起來。
鮮梣怕他有危險,剛想上前助陣,卻叫蔓延一嗓子吼住:“你要再下水,立刻就給我滾回去!”
鮮梣果真不敢動了,呆呆地看着他,“那麼大一頭,它會發瘋嗎?”
你當這兒是西班牙的鬥牛場,蔓延不怕的。這頭牛尤其喜歡戲水,越下雨越能抽風。他跑得飛快,扽着牛脖子上的繩索,一翻身就上了牛背。
被馴服,畜牲立馬老實了。放慢步調,仍在水裡悠哉悠哉。蔓延揪着牛犄角,“我們回家,明天還來。”
鮮梣笑着答道:“好!”
蔓延不解地瞧了瞧他,你跟它倒是一對雙胞胎,跟我犟上了。四蹄踩踏水草,懶洋洋地踱着,還不時地發出“哞哞”之聲。
鮮梣這才明白,蔓延為什麼堅持不舉傘了。和諧之美,就是這樣産生的。
“你會吹笛子嗎?”
“嗯?”蔓延回答得很幹脆,“不會!”
“有一支竹笛配你才意味十足呢。”
扯淡!真當我是放牛娃,十七八歲的做不了牧童,成為傻小子倒很有可能。
“你要是在冬尾初春乍暖的時候來,我可以給你現做柳笛。”
“柳笛?”
“拿柳樹的嫩枝擰成的,但吹出來的曲子既單調又難聽。跟鬼泣差不多。”
鮮梣笑着仰頭看他,“用不着褒貶,明年我定會來。”
平常十幾分鐘的路,這一次,他們走了半小時之多。
蔓延把牛趕進牛棚拴起來,抹抹手,“你有備而來嗎?”
“衣食住行都得靠你說話。”
那好,靠我就得聽我的。
“住下來是我的最低要求。”
哼哼,神出鬼沒的家夥。才不追着你問這問那,好像我在意啥似的。如果你非要解釋給我聽的話,我應該也不會堵上耳朵就對了。
蔓延居住的是裡外兩小間,麻省雖小,五髒俱全。他洗過澡去鋪床。不是單人床,足夠兩個人睡的。
當初就這麼設計來着。奶奶兩個大孫孫,一個親,一個非親,都來,自然要準備大床的。勾凇攏共沒睡過兩三次,今天隻能便宜外姓的人了。
鮮梣睡床。蔓延睡窗下的沙發床。
把站也不是,卧也不是的客人幹着,蔓延又去竈上忙。
鮮梣追過去,“準備夜宵?”
我要是俞伯牙,你就是鐘子期。蔓延不理人,腹诽着,在我想你想到痛的時候,你及時出現,解我相思。又不是那種知音的情境,糗個球球。
幾碟手工制作的面食端上桌,油炸南瓜餅,紅豆餡小籠包,蝦仁鍋貼,一碗香菇排骨手擀面。
“知道給人用心做飯代表什麼意義嗎?”
“它們是冰箱存貨,放着浪費。”
一句冰涼的話,足可以咽死你。别給我遞招,我不上套的。蔓延不再招呼他,坐下來吃鍋貼。
鮮梣數了數,總共十個,一人一半,不多不少。鍋貼先被消滅,他又夾了南瓜餅和小籠包,“吃這麼多,今晚我可能會睡不好。”
蔓延上下打量了他一遍,沒明說,但眼神就是那個所指:别告訴我,長出你那些腱子肉,每天隻吃貓食兒。再說,睡不睡得着,跟吃多吃少沒多大關系。
飄灑了連日的小雨,居然在有他的夜晚戛然而止了。
屋檐下沒有了嘀嗒聲敲打石闆,夜幕泛起星光。沒有挂窗簾,不是蔓延忘記了。他有私心。
那會兒雨才停,即使夜間再冷,官道上也會有路燈的光線照進來,那樣的話,可以減少開燈的次數。自己在窗下,正好瞅着鮮梣。看看他的睡相,為以後的漫漫長夜做預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