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毒不食子。我爸咋可能讓曾爺爺斷根。曾其再潰不成軍也是蔓延太奶奶的命根子,事關蔓延,絕對又不能讓他知道。愛一個人,就要為他處處着想。你的痛。你的傷。你的無奈……我都會窮盡一切為你溝壑填滿,或者溶解冰塊。
雨何時停的,鮮梣不知道,抽了幾支煙,重新漱口,甚至還噴了一些濃重的清新劑在身上。上午九點鐘醒來,發現對面沙發上的人不見了,鋪位收拾得相當幹淨。抱了鋪蓋回房,屋裡也是人去樓空。再到後廚,奶奶正在竈上起鍋。
一個個翠生生的粽子從鍋底撈出來,案子上還擺着幾個大大的保鮮盒。
“鮮梣,幫奶奶嘗嘗。”奶奶把最先撿出來的放在盤子裡。
“好香。”
“鄉下沒啥好東西,都是糙貨。”奶奶擺開陣勢,交待着他,“給你爸爸一盒,楊老師一盒,周老師一盒。”
“那還有我們的份兒嗎?”
“等下一鍋。”
事先計劃好的,蔓延跟鮮梣排最後。那五個早起上路,先陪着段綢去她外婆家省親,然後一起回學校上課。
“小延呢?”
“他上外頭采蘑菇去了。”
鮮梣給奶奶強按着吞下一個肉粽,又喝了碗粥才從後廚脫身。屋後有一株倆人都摟不過來的國槐,樹下垛着幾十根粗細不等的朽木,經過夜雨的打濕,在糟糕的木頭上綴滿了細腳伶仃的蘑菇。蔓延蹲在地上,一手托着個盆,一手小心翼翼地摘取着滋生的菌類。
鮮梣擠過來,觀察了他的動作一會兒,也跟着勞作起來。“好多喲。”
“一下鍋,就幾口。”這玩意兒,最不見數兒。
“都你吃吧,我等下回。”
蔓延翻眼看他,下回是啥時候?我拼死拼活地藝考,一下雨就往鄉下跑給你采蘑菇。想多了吧,這種稀罕物,能趕上一回都是滿滿的福氣。
“你吃的是鄉愁,我吃多了就是渾球。”鮮梣捏住他粘着泥巴的手指,眼睛裡全是滔滔翻滾的深情,“今年的中秋節,翻開了我人生新的篇章。”
你能不能别擱這兒給我抒發感情?生命是高貴的存在,不是用一兩句話就可以概括的。你當我不會麼?我隻是不想讓情感“泛濫成災”而已。
蘑菇采得沒有波瀾,開始于太陽初升,結束于紅日高挂。蔓延從矮牆上摸出一把剪子,開始修理蘑菇的腳。
鮮梣的眼光飄忽到一叢顔色各異的喇叭花上,花瓣子上還挂着露珠,枝枝蔓蔓攀着國槐的古老樹杆。他拿出手機取景留念,還有畫框中最想要的男孩。
蔓延不理人,由着他,你喜歡做啥做啥,隻要别叨擾我清靜。
“兕兒呢?”
“在水邊啃地皮。”
“怎沒給我留着,讓我來牽?”
蔓延收了工具,端了盆子就走。
“我做虧心事兒啦?”鮮梣攥住了他的手臂。“一大早兒就讓我浮想聯翩。”
蔓延回眸瞪視着他,嘴上沒說,但臉上挂的表情很明顯:你有正事兒沒有?能提前打聲招呼不?“你還想去哪裡浪蕩?”
“我要真會‘浪’就好了,準帶你走遍天涯海角。”
再叫我坐飛機,死都不能了。
“跟我去看望周老師,”鮮梣給他解釋,“周綿老師,段綢的媽媽,她是我小學一年級的班主任。”
跟叔叔嬸嬸告别完了,奶奶又把倆孩子送出老遠。
“親戚的紅包我們收下了,您就幫着我們回回禮。”蔓延把一個大信封塞到奶奶手裡,又沖杵在一旁的鮮梣遞個眼色,“我哥還有事求您。”
鮮梣笑嘻嘻,“奶奶,我那頭牛還得讓叔叔嬸嬸幫忙養着呢。”
老人哭笑不得,“你嬸兒今早上才跟我叨叨,你們打算給那頭牲口養老送終?”
“昂。”鮮梣說得一本正經,“它吧,通人心。”
蔓延扶着奶奶的胳膊,“您就多費心,好歹給他留兩年,等他忘了這事兒,橫豎有我呢。”
“忘了沒可能,沒人管,我就把它送進動物園。”
奶奶悄聲問孫子,“小延呐,鮮梣心弱,連個畜牲都不忍心加害。”
他特麼要弱,我就得成水裡的魚蝦,打着好善良的幌子,忽悠誰呢?一頓不吃肉,都挨不了。問問他,自己敢承認麼,一個月下來,多了不說,得吃幾斤Beef(牛肉)?
蔓延與善漠通訊對話,老師在自己的工作室修改蔓延一幅水粉寫生。看他關了視頻,鮮梣才道:“你都成了善漠咽在嗓子眼兒裡的梗。”
才怪!如果不是你在那裡做參照物,我進哪所大學都一樣。我考不好,你會放過他?善老師為了我,成天揪心吧啦的。
車窗打開一半,蔓延将眼光調向遠方。地平線的盡頭有清晰的山巒,午後的陽光暖暖洋洋,農田裡的玉米嘩嘩作響,還有成群的鳥兒從他們的頭頂飛過。他們的車子徐徐行進,開了一個小時的車程,也沒有駛出這片區域。
“周老師和段綢分工協作,一個去鄉下探望公公婆婆,一個去外地看望外公外婆。”
“段綢的奶奶也是阏陵人?”
“她奶奶是本地某村小的校長,現已退休,爺爺是鄉派出所的老所長。”鮮梣摸了他的手,“他們家就在阏氏陵的最東邊,我們盡量快去快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