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這輩子就沒見過這麼摳門的雄蟲。
蟲族社會中,雄蟲和雌蟲的比例大約是1:10,雄蟲們仗着數量稀少,從小就被身邊的雌蟲養尊處優地供着,根本不知道人間疾苦,花錢往往也是大手大腳。
眼前這位閣下呢?花錢的本事倒是遠超及格線,可是這冷酷無情的砍價作風又是從哪學來的啊!
他咬了咬牙,好一會才擠出一句警告:“閣下,請允許我提醒您,在沒有主治醫師同意的情況下,B級以上的精神病患是不能随意離開病院的。”
這是實話,也是為了最大程度保障社會安全的必要流程。畢竟B級以上的雌蟲破壞力都不容小觑,如果一不小心跑到大街上發瘋,那造成的人員傷亡和經濟損失可以說是難以估量的。
伊洛恩聞言,果然十分喪氣:“這可怎麼辦,我真的交不起那麼多錢。”
“即便您拖欠醫藥費,我們也不能讓您随便帶走……”
“可是我确實沒有錢啊。”
醫生咬牙切齒,一字一頓地強調道:“……您明明剛剛才說,您的雌君有幾十個億的财産。”
“是啊,我是這麼說過。”伊洛恩有點委屈,“可那是詩因的,不是我的。按照協議上的規定,如果我不能幫助詩因平安度過衰亡期,那些财産就不能歸我所有,我也得繼續背着兩個億的負資産生活。而現在你不讓我帶詩因走,我沒法幫他度過衰亡期,當然也就沒有錢了。”
醫生卻松了口氣,語氣輕松地說:“這個好解決。衰亡期而已,您隻要交給我們少量汗液和唾液,剩下的讓我們來做就好。我保證詩因能平穩度過衰亡期,海萊家族也絕不會查出什麼來的。”
伊洛恩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眉頭:“你們要怎麼做?”
“這個解釋起來比較複雜,屬于醫學專業領域範疇,您隻要放心交給我們……”
他們的對話聲模模糊糊,像是隔着一層水,斷斷續續地傳入詩因的耳中。他僵硬地,像隻沒有生命的人偶一樣躺在冰冷的台上,如同砧闆上的一塊魚肉,任由攤主與顧客在身上讨價還價,敲定他的去處。
美黛絲還潛伏在後方,沒有動作。
他長長的睫毛輕顫了一下,微垂着渙散的瞳孔,面上平靜無波,看不見一點戾氣。
這兩種去處,他哪一個都不想要。
但是他名義上的這位雄主,好像是一個笨蛋。
又笨蛋又古怪,令貓難以捉摸。
這讓他生出了一些不必要的好奇心。他想看看這個漂亮笨蛋會用哪種辦法,把他帶出去;帶出去以後,又會怎麼樣傻乎乎地對待他。
那張好看的臉上會露出什麼樣的神情,好看的眼睛裡又會是怎樣的神色。
僅僅隻是這份好奇,讓他繼續忍耐着,等待着,觀察着。
他的耐心一向很好,他也已經忍耐了足夠長的時間,并不急于這一時半刻,可以讓笨蛋慢慢來。
他微微動了動耳朵,卻在這時忽然聽到了一點不同尋常的動靜。裝滿了厚厚的防禦和隔音材料的病房内從上方傳來了兩道輕微的“咚咚”聲,混在旁邊嘈雜而無營養的對白聲中,很不起眼。
但詩因眼神卻微微凝了一些,被強制散瞳的眼睛無法對焦,他隻能想辦法眯起眸子,盯住了永遠一成不變的白色天花闆。
好像有什麼奇怪的東西……
此時,樓上實驗室内。
“監測實驗體數據。”
“體溫較低,心跳平穩,腦電波正常。生命活動持續中,血液總量正在緩慢回升,預計十小時後達到目标數值。”
屏幕前的一名白大褂撇撇嘴,嘟囔道:“居然還要十個小時,變慢了這麼多。”
旁邊的助手殷勤給他倒水,賠笑說:“畢竟他現在是衰亡期了,一次性抽掉那麼多血,在缺乏營養補充的情況下還能進行自我恢複已經很不錯,而且他的雄主不是來了嗎?隻要得到津液樣本,我們就可以控制他體内各項數據的恢複,在保持肌肉萎縮的情況下,同時提高他的造血速度,那樣就再也不愁原料供應了。”
白大褂端起水喝了一口,嘴裡咕噜咕噜地響,他露出貪婪的目光:“要是能把雄蟲一起控制起來就好了,那樣才能實現完美的數據調配,可惜……”
他砸吧砸吧嘴:“雄蟲出事,引起的社會關注就太多了。就算是發了瘋,也沒辦法關起來,有的是雌蟲想獻身照顧配對……啧,讨厭的特權。”
他正批判着世風日下,忽而聽見門口處響起一陣喧嚣,不由得朝那邊看去。
門闆上有規律地傳來一道道聲音,不是那種正常的,用手指輕叩的敲擊聲,而是仿佛被什麼重物擊中,震動門闆,發出的沉悶碰撞聲,咚,咚,咚。
他莫名其妙:“機器人卡住了?把推車撞到門上了?怎麼那麼大動靜。”
這間實驗室的門是特制的,防禦性和保密性一流,加上通往實驗室的走廊也十分隐蔽,路上設了種種關卡層層防護,非内部人員根本找不到位置,更不可能進來。
他們長期安逸地在這裡做着各自的勾當,支配着手下無力反抗的實驗體們,早已經忘記了警惕和危險為何物。
助手連忙起身:“我去看看。”
他整理了兩下衣擺,一路小跑到門前,期間擡頭朝門口的監控屏上随便瞥了一眼——黑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