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騰空的瞬間,詩因下意識抖了一下,察覺到他踉跄的腳步,又不敢再動,隻能全身僵硬地縮在他懷裡,眼神複雜。
醫務室裡有張老舊的行軍床,伊洛恩讓詩因在上面躺好,然後打了一盆水,先給他洗頭發。長長的頭發一浸到水中就浮起一層灰,發絲間甚至還粘着枯枝草葉,可見一路上掃了不少地,不要說冰雪一般的光澤,就連原本的顔色都快沒有了。
條件簡陋,伊洛恩隻能多過幾遍水,盡量沖掉髒污和雜物,讓白發恢複幹淨清爽。
洗頭發的過程十分平和,詩因靠在床沿,伊洛恩則蹲在地上搓盆裡的頭發。頭頂時不時傳來異獸砰砰砰的敲擊聲和抓撓聲,隐約還能聽到一點吼叫,室内隻有水聲嘩嘩,更襯托得十分靜谧。
仿佛是在狂風暴雨之中暫時栖居的一座木屋,屋頂電閃雷鳴,搖搖欲墜,而他們縮在屋檐下,看着窗外枝葉飄搖,已然是兩個世界。
他們兩個雖然挨得近,但還隔着一點距離。昏黃的壁燈将他們的影子拓印在另一面牆上,兩個碩大的黑影重疊在一起,巧妙地化開了中間的那段空隙。
詩因一直盯着那面牆看,金色的眸子被閃動的燈光映照得飄忽不定,嘴唇微微抿着,不知道在想什麼。
頭發洗完,伊洛恩沒找到毛巾,幹脆把自己外套撕了,用幹淨的内側幫他擦幹水分,又妥帖地包好,在頭上盤成一隻沉重的結。詩因被壓得腦袋微微下沉,下巴幾乎埋進了領口的蕾絲邊裡,看上去更像一隻人偶娃娃了。
伊洛恩低聲解釋說:“這樣幹得快。”
他穩了穩那條發巾,又說:“這裡沒有毛巾,拿你的衣服來給你擦身,好不好?”
詩因說不出話,但是從細微的表情中可以看出他并不十分贊同這個建議,不過還是什麼都沒說,任伊洛恩一顆顆解開了他襯衣的扣子,等着瞧他的反應。
果然,衣服一打開,伊洛恩就愣住了。
精緻密封的衣裳之下,内裡的身體卻顯得有些清瘦,隻能依稀看到往日的肌肉輪廓,蒼白皮膚上疤痕交錯,手臂上青紫一片,後背更是鮮血淋漓,内襯早已經被染得殷紅斑駁,隻是布料厚重,從外面看不出什麼異樣來。
他難以置信,聲音禁不住有點抖:“他們……怎麼能這樣對你?”
詩因看着他,沒有吭聲,神态卻是舉重若輕的,好像在說:我就說這身衣服不能用吧。
他是不怎麼把這樣的傷勢放在心上的,如果不是意外進入衰亡期,他根本不會受傷,這種程度的傷勢也很快就會恢複。
但見到伊洛恩神情難過,詩因似乎又有些後悔讓他看到這樣的場面,長眉蹙起,心裡不太是滋味。
真是個沒見過世面的笨蛋,連這種傷勢也會被吓哭嗎。
伊洛恩靜了一會,然後脫了自己的身上的背心,放進盆裡打濕,啞聲說:“将就用吧。”
上衣浸了水,又被淅淅瀝瀝地擰到微濕,溫熱的手指捏住頂端,一點一點濕潤着後背處黏住襯衣的血痂,然後将那片布料輕輕揭下來。
白皙的皮膚接觸到濕潤的布巾,雌蟲凝固的血液和雄蟲殘留在衣服上的汗液開始發生微妙的化學反應,猶如一陣電流竄入體内,激得詩因微微一抖。
他嘴唇微張,發出一聲低不可聞的痛哼,然後倏地瞪大了眼睛。
伊洛恩察覺到異樣,手上動作不由得更輕了些,擔憂道:“怎麼了,還是很痛嗎?”
他小心翼翼地移動着布巾,如同蜻蜓點水般,慢慢地讓傷口處的血液融化,等到襯衫布料和血痂都完全柔軟了,再極輕地将它們緩慢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