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見遠立刻松開反扣的何徐陽胳膊，站到了許之柔身後，替她擋住了無意間貼近的男生身體。

何徐陽一踉跄：“喂……”

“好嘛，現在有證據了，咱們數着嘛……”體育老師一絲不苟地彎腰盯完了最後兩分鐘畫面，水落石出，樂呵呵對那男生道，“你瞅，你瞅，視頻這不是有顯示時間嘛……三秒七八，這下沒問題了吧？”

看了視頻，高二球隊的幾人也都沒意見了，都想這事差不多過去了，都松緩了表情站開了去。

“算錯了算錯了，哎，打急眼了……”

“哈哈，願賭服輸。”

體育老師又緩着何徐陽幾人的氣，替對方幾人賠罪道：“不要跟人家計較，我們搞運動的嘛，腦子缺根筋，有時候說話不過腦，但絕對不是那不好的意思，你們肯定知道的嘛……”

正說時，方才叫嚣最大聲的那高二體育生從視頻前收回腦袋。

大抵是方才嚷嚷了半天，這會被許之柔一個視頻搞得沒話說了，面上有點挂不住，于是擡手将許之柔手裡的照相機一掀，嘀咕了句。

“拍得什麼破爛……”

那單反本來是許之柔跟學校借的設備，舊型号的相機還裝着重重的鏡頭，就由一根繩挂脖子上。被那男生驟然一掀，相機往上一打，重重地磕在了許之柔的下巴上。

許之柔始料未及，痛苦地“啊”了一聲，捂住了下巴。

電光火石之間發生的事情，其他人都還沒反應過來時，一個戾氣暴怒的拳頭就已經重重地砸在了那男生的臉頰上。

許之柔是第一回聽到趙見遠罵出這樣的髒話，“我艹你爹——”

“别打了，趙見遠……冷靜一下。”

“我靠。”

“你們！何徐陽！”

“拉不住，快去叫他們班主任……”

……

這架打得猝不及防，先是趙見遠一拳下去，那個被打的體育生也自然不甘示弱，一拳揮了回來。

何徐陽他們本來就被高二那幾人搞得火氣大，看趙見遠被打，揮着拳頭就加了進來，轉眼間就成了混戰，拉也拉不住，觀衆席上也發出一陣陣驚呼。

半個小時後，十一個男生加上一個體育老師還有教導主任、何廣志、其他球員的班主任，本就不太寬敞的辦公室被擠得水洩不通，不知道的以為是有什麼熱鬧事值得大家齊聚一堂呢。

雖說這架的第一個拳頭是趙見遠打下來的，但确實是那幾人鬧事還傷人在先。教導主任首先将所有男生痛批了一頓，要求那幾名帶頭挑事的體育生叫家長來辦公室。

那幾個體育生的班主任先還是一臉怒意訓斥幾人呢，一聽這話，犯了愁，替幾人求情道：“這幾個小孩都是留守兒童，家裡就爸爸媽媽一方在，有兩個家裡還隻有爺爺奶奶……家裡也不容易，就不叫家長了吧，我讓他們寫檢讨書吧，讓這幾個小子道歉……”

教導主任罵：“現在說是留守兒童了，那出言不遜攻擊同學的時候怎麼不想想别人的情況，一點同理心沒有，初中都學哪裡去了！”

“是是是，小孩練體育的，平時沒注意學好……”

一旁，何廣志看了眼始終一言不發的趙見遠。這小子沖在最前頭，打得最狠，面色最臭，眉骨唇角也挂着彩。又看了眼對面幾個體育生，那一個個鼻青臉腫、龇牙咧嘴的，傷得比自家重多了。

啧，看來這小子打得是有夠重。

也是犯鬼，平時情緒穩定得多成熟似的，今天怎麼會下這麼重的手。

正思忖盤算着這事兒怎麼解決，聽到門口一聲怒意大喝：“必須叫家長，通通給我叫家長！”

一臉盛怒的黃輝走了進來，平時樂呵呵的一個人，這會完全變了個人似的，氣場兇的不行。

許之柔跟在他後面走進來，趙見遠目光馬上就落了過去，看到她下巴紗布時，臉色又沉了幾分。

許之柔剛跟着老黃去醫務室簡單包紮過，小巧的下巴上貼了紗布，眼角睫毛處挂着點被砸出來又幹涸的眼淚，眼圈紅紅的，乖乖地往門邊一站，多無辜啊。

老黃看了胸口直冒火，“你們幾個男生怎麼打的我不管，但我們班許之柔人家好好的在學生會工作，憑什麼就給你們弄受傷了！！”

他的嗓門最大，霎時把辦公室裡其他人都吓沒聲音了，好久，教導主任笑着緩和氣氛，問許之柔，“剛剛去醫務室看過了吧，問題應該不大吧？”

許之柔搖了搖頭。

“那就好，小傷口就好——”

“什麼小傷口！”老黃眼睛一瞪：“那麼大一個傷口，本來多漂亮一個小女孩，我們班班花就是她，人家漂漂亮亮的被打破相了誰來負責！”

又把教導主任兇無語了。

“叫家長！必須給我叫家長！”

黃輝平時看着氣許之柔氣得不行，可是在外頭别提多護犢子了，鬧起來這事兒就别想停歇，必須要把所有男生家長通通叫過來說清楚才行。

一時間，這場面就不好收拾了。

教導主任其實是不希望學生之間的事情鬧大的，如果真要大張旗鼓把十多個學生家長都叫來，事件影響擴大，對學校來說也不好。就單獨将黃輝叫出了辦公室勸導。

兩人走了出去，許之柔這才睜大眼睛看向站在辦公室裡頭的趙見遠，他的視線本來就一直在許之柔這邊，也心電感應似的，朝她走了過來。

辦公室裡充斥着老師訓斥幾個體育生的聲音。

趙見遠走到了許之柔旁邊，目光凝在她下巴紗布上，見許之柔眼圈發紅，表情不大好的樣子，他彎下腰，眉心緊鎖，“沒事吧？很疼嗎？”

許之柔搖了搖頭，又點點頭，擡頭看趙見遠，“其實還好，就一點點疼啦。”

趙見遠眉頭不見松開，“你都哭了。”

“那是剛剛哭的。”

許之柔眨眨眼，稍稍往趙見遠身後躲了躲，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擠出了些許狡黠的笑容，對他說，“我是故意演得委屈一點的啊，不然怎麼幫你啊，是不是傻？”

她這會眼圈鼻頭都泛紅，臉頰也粉撲撲的，眼淚都沒幹，還應要擠出狡猾的表情來，眼巴巴地看着趙見遠，努力安慰他。

一不小心，表情牽動了下巴上的傷口，痛得倒吸了一口氣，頓時龇牙咧嘴。

實在是又笨。

又讓人莫名其妙覺得很可愛。

趙見遠喉結微滾，擡手抓了抓許之柔腦袋，輕笑一聲，“笨。”

他一笑，也扯動了嘴角傷口，同樣倒吸了一口冷氣。

許之柔跟着笑了起來，小聲罵他：“你更笨！”

……

過了一會，教導主任可算是安撫好了黃輝，回到辦公室來。

鑒于雙方都有動手，又出于友誼第一的目的，這件事可以從輕處罰，要求幾名帶頭鬧事的男生當面道歉并且各寫1000字以上檢讨書。而高三的幾個雖說情節較輕，但到底也動了手，教育過後下不為例。

雙方算是握手言和後，體育生班主任就拎着幾人回去教訓，老黃和何廣志正說什麼，門口傳來一道許之柔熟悉的聲音。

“您好……柔柔！”

許之柔正和趙見遠說話呢，陡然睜大了眼睛：“媽，你怎麼來了？”

“美麗姨。”趙見遠也有點訝異。

餘美麗是老黃剛陪許之柔去醫務室時聯系來的，想着畢竟是小女孩臉受了傷，不和人家長說清楚也不合适。

而許之柔見到餘美麗時是心虛的，因為在辦公室被叫家長來還是頭一回。但餘美麗卻沒有責備她，瞧見許之柔臉上的紗布心疼壞了，連問疼不疼。

許之柔一見餘美麗沒有責怪，頓時心态一改，露出委屈神色來，癟着嘴道：“嗯啊，好疼……下巴流了好多血呢！”

餘美麗一聽，頭發都炸了，頓時要找罪魁禍首算賬，環視辦公室一圈，“那幾個小子呢？就是你們幾個？！”

餘美麗年輕時在廠裡那也是說一不二，别人不敢輕易招惹的，眉頭一蹙，氣勢滔天。

她瞪向站在何廣志身側挂彩的何徐陽等人，以為他們是打了許之柔的男生，撸起袖子就要找這幾個小子算賬，那護女兒的氣勢，怕是完全不輸剛才藍球場上的趙見遠。

黃輝一個箭步上前攔住餘美麗；

何廣志一個大鵬展翅，護在了瑟瑟發抖的何徐陽等人前頭。

“不不不是，之柔媽媽，誤會、誤會……不是他們。”

“不是？”

“他們是高三的，跟見遠一個隊的好朋友哈。”

何廣志見許之柔和趙見遠這倆孩子關系匪淺，猜測兩人家裡應該也是熟識的，就提了嘴趙見遠，果然，近赤者朱對于餘美麗是适用的。

“見遠的好朋友啊？”

餘美麗周身的怒焰在一秒消散，和藹親切的笑容浮上面來，“你們好，我是之柔的媽媽。”

餘美麗是大概知道今天這個架是怎麼打起來的，黃輝在電話裡說過大緻經過，趙見遠無疑是這個事件的核心。

她介紹完自己是許之柔的媽媽後，就走了一步，将手搭在了趙見遠肩膀上，輕咳一聲，“也是見遠的姨媽。”

趙見遠擡起頭，看向餘美麗，他自然沒有反駁，開頭的那句“美麗姨”已經大抵可以驗證兩人的身份，隻是眼底瞳孔浮現出稍不同于剛才的神色。

“姨媽？”

黃輝和何廣志還有何徐陽他們竟不知道許之柔和趙見遠還有這層親戚關系，很意外。

許之柔一秒get到自家母親是給趙見遠撐腰來了，馬上嘹亮地附和：“對啊！他是我表哥，我們是一家人！”

說着，還特地一手挽了趙見遠胳膊，一手挽住餘美麗胳膊，一小個纏着紗布的站在中間，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we， are family. ”

“所以，我們家見遠和之柔，是給誰欺負了？！！”

……

餘美麗的口才和智慧都是令人傾佩的，她要求老師将那幾個學生都叫了回來，除了剛才的道歉以外，還要求挑釁的那人為剛才的話單獨向趙見遠道歉。

處理好道歉的事情後，又客客氣氣地感謝了在場幾位老師。

“見遠和之柔都是好孩子，也都是我們家裡的心肝寶貝，平時可能有點小脾氣，但絕對不可能是主動找事的孩子……平時在學校還要多麻煩各位老師教導了，誰不知道咱們附中的老師最德高望重，把孩子交給你們教育我放心……”

一番又捧又誇，最終讓黃輝和何廣志都是笑容滿面，保證會多照顧倆孩子，仿若倆人和他們有多大的淵源呢。

總算處理好事情，餘美麗領着許之柔和趙見遠離開。

一走出辦公室，許之柔立刻谄媚地抱住餘美麗胳膊，“媽，你今天好威風啊，我愛死了！”

“少來，拍個照片都能被人弄受傷，笨死了！”

餘美麗點了點許之柔的腦袋，蓦的轉過身，“今天要不是見遠護着你，你早不知道被人怎麼欺負了！”

趙見遠顯然并不會這樣自我邀功地理解，高挑的少年身影走在燈下，寬松的夏季校服被昏暗燈光照得有些單薄，他笑了笑，視線落在許之柔下巴上：“是我沒保護好她，才弄成這樣……”

餘美麗不以為然地笑了一聲，拉過趙見遠有些發涼的手握到了自己手心，“柔柔天天在背後偷偷罵你笨，我還說她呢，怎麼現在看起來真的笨起來了。那就是被相機磕出來的小傷口而已，沒兩下就好了，要不是你護着，就許之柔這張欠揍的嘴啊，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挨人揍了呢！對吧，許之柔？”

許之柔在另一邊勾着餘美麗的胳膊，自右探出腦袋來，看向趙見遠，笑着點點頭：“對啊，他确實是笨蛋，我贊同。”

趙見遠頓笑。

“我笨你個頭！”餘美麗嗔怪地敲了一下許之柔腦袋。

“下次再遇到這種事情，不管是在校内還是校外，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啊！你們兩個，聽到沒有！”

許之柔拉長嗓音：“知道了——”

趙見遠也微微帶起了嘴角，答應了這番好意：“知道了，美麗姨。”

晚于秋分而來的秋天在這晚上才稍稍給人了一些涼意，為自身的到來提前作了一點預告。

橙色的路燈将三人的身影拉長，投下暖色調的影子，給落了單的月光也鍍上了一層薄紗。

秋天，應該是個不錯的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