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呼……”
黑漆漆的走廊中腳步聲陣陣,屋頂的電燈早已經被打破,無法發揮任何的照明效用,隻有安在腳邊綠瑩瑩的“安全通道”小燈還在兢兢業業地照亮着那一寸的地面。
很快,從走廊的另一邊傳來了淩亂又急促的腳步聲,湊得近了還能聽到零碎的低呼。
“快跑!”
“别擋路!”
“快追上來了!”
沒過一會兒,就從拐角處跑出來了幾個人,因為光線的關系大家隻能看清一點點的地面,無論是頭頂,身後還是再往前一點的道路,都在濃稠的黑暗中。
但沒有人會選擇停下來,在幾人身後傳來了一聲聲沉悶的響動,窸窸窣窣的聲音之中夾雜着什麼東西拍打在牆面上的啪啪聲,又像是有什麼黏膩的液體落在地面上被踩到的聲音。
奇怪的是,這些聲音其實并不大,但卻能夠在發出的第一時間進入人的耳膜當中,告訴所有人一件事——
這并不是人類能發出的聲音。
逃跑的人當中有一個穿着白色的短袖襯衫黑色西褲,留着地中海發型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看起來像是某個小廠的小幹部,在幾人當中他的體力是最差的。
一開始他還跑在前面,不知道為什麼,随着體力的消耗,他隻覺得路越走越窄,牆面仿佛在不斷地收縮,恍惚間他幾乎以為這并不是一條走廊,而是怪物的腸道。
于是在這種恍惚當中,後面的人便追上了他,他們一個個無視着已經變窄的走廊,迅速地跑到前面去,把他一個人落在後面。
他很想說些什麼,比如說“等等我”“拉我一把”“救命”之類的話,可是他太累了,即使是想要說些什麼也根本做不到,隻能眼睜睜看着自己落在最後。
喉嚨間已經有了鐵鏽一般的味道,整個呼吸道都又痛又癢,不想跑了,真的不想跑了……
恐懼、絕望種種情緒籠罩了他,而後面的那東西也追了上來,他已經感覺到後腦勺有一股濕氣籠罩了上來……
而就在這時,就在他最絕望最無助的時候,不遠處突然響起了一聲佛号——
“阿彌陀佛。”
他神情有些恍惚地轉過頭去,一眼就看到了幾乎要貼在他身上的一條人腿那麼粗的軟綿綿的觸手,觸手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吸盤,那些吸盤像是一張張嘴一樣不斷地蠕動着,與他近在咫尺,光滑的觸手上面幾乎能夠倒映出他驚恐的臉。
他呼吸驟停,眼珠子都要從眼眶中蹦了出來,連尖叫也做不到。
但下一秒,異變突生。
這條觸手以肉眼可見的極快速度向後退去,無論是光滑的觸手表面,還是上面遍布着的吸盤都離他遠去了。
他驚得動也不能動,隻有眼睛還在跟着那根黑暗中的觸手移動,隻見那觸手後退着,後退着,突然狠狠地摔在地上。
讓人聽了耳朵發麻的剮蹭聲音響起,如同有人拿着光滑的軟塑料在地闆上蹭來蹭去,他聽得臉上的表情都扭曲起來。
可他沒有那麼害怕了,因為這條觸手在猛烈撞擊的過程中已經漸漸顯露出原形——一條金魚。
這條惡心人的觸手的主人正是一條身體看上去很正常的金魚,隻是它的身體四周早已異化成了觸手,又粗又壯十分有力。
所有的觸手都成了支撐它身體移動的四肢,剛剛他就是憑借着這些觸手撐在屋頂和牆面上追人的。
中年男人再次看到了這條魚的真面目,不同于剛剛的落荒而逃,現在他正顫抖地站在原地,隻因為這條金魚的頭此時正在不斷痛苦地掙紮着,魚鰓扇動,像是被甩在了案闆上。
“……啊!”
中年男人身後傳來了驚訝的叫聲,那正是剛剛跑在他前面的同伴發出的。
——他們不知何時突然回來了,此時跟他一樣正在盯着金魚看。
金魚不斷地掙紮着,像是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可它的身軀比一個成年男人還要高出許多,它的身體這樣甩來甩去,動作非常大,地闆和牆面都被它甩上了一層黏液。
“這怎麼回事啊?”一個戴着眼鏡的年輕女性忍不住開口問道。
但并沒有人回答,因為大家都不知道這條魚為什麼像是被控制住了。
直到幾秒後,伴随着咔嚓一聲響,像是骨頭斷裂的聲音,金魚所有的觸手和甩來甩去的身軀突然不動了。
因為,就在衆人眼前,那個巨大而堅硬而且非常聰明,能夠對他們圍追堵截的魚頭,碎了。
整個魚頭以一個十分崎岖的形狀硬生生地從中間撕開變成了兩半,然後又碎裂成一個個小塊。
衆人目瞪口呆。
目瞪口呆的原因倒不是因為他們仍舊不知道魚頭是怎麼碎的,而是因為魚頭碎了以後,從縫隙當中露出了一張人臉。
她的眼尾上翹像一條小魚,有些蒼白的臉上面無表情,眼神也十分平靜。
她的兩隻手此時雙雙舉起,還在維持着一個抓緊的姿勢,手指上也還沾着血迹。
——很顯然,魚頭就是被她徒手撕開的,撕開後又攥緊,于是骨頭碎了。
幾個人驚訝地看着她随手丢下手中剩下的魚身體,“砰”的一聲,一人多高的魚身亂七八糟的觸手直接摔在地上。
而她擡眼看向衆人,突然微微苦笑:“阿彌陀佛,貧尼殺生了。”
說着,從自己的身後拿出了一個棕色的木魚,盤膝坐下,敲了一下:“便為它念個往生咒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