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兩扇門便能聽見陸老夫人驚恐的喊聲。
宋憐疾步進去,将倒在地上的小千翻成側卧的姿勢,手指掰開小千咬緊的牙關。
女孩身體痙攣,手腳僵直,痙攣抽搐,意識昏迷,被掰着嘴唇,發狠了咬住,不過好歹是開了牙口,白沫和嘔吐的穢物倒出來,不會嗆到呼吸。
順了會兒氣息,紫青色的臉恢複了一些,宋憐把妹妹抱起來起來,讓她半靠近懷裡,偏了偏身體擋住外頭的視線,打開妹妹腰間挂着的荷包,從裡頭取出兩粒藥,飛快地塞進妹妹口裡。
百靈在旁邊守着,看小千抽搐的情況緩解了一些,放下了提着的心,瞧着一地的碎瓷片,還有那屋子外遠遠避開,大家夥兒像躲避瘟神一樣的目光,心裡不由也酸酸澀澀的。
她從小就是大小姐的婢女,知道小千的身份,五年前夫人出了事,三小姐被二小姐打了一棍,打在腦袋上,出了血昏過去,二小姐自個跑了,等女君發現,請來大夫,已經晚了,三小姐從此留下了治不好的怪病。
發作起來可怕,也容易丢性命,老夫人為府裡養這麼個婢女,實在有意見,但因為城外誦慈庵的道姑說,小千是善緣,丢不得,老夫人才歇了要把小千趕走的心思。
百靈遞過去帕子,“流血了,夫人擦一擦吧。”
宋憐接過帕子,給小千擦了擦污穢的臉,讓百靈過來一起,扶小千起來。
百靈小聲說,“老夫人生氣得厲害,問您這幾日都去哪裡了,說是不是也另尋了它處跑了,咒得難聽,小千解釋,老夫人不肯甘休,就争論起來了。”
陸氏正等在外頭,一見人出來,手裡的長壽杖在地上點了點,“天下哪有夫人攙着婢女的道理,你也要些體面。”
百靈給陸氏問禮,忙自己攙着,大小姐剛嫁入平津侯府時,陸府裡還有個太老夫人,陸氏孝順,事事小心,但太老夫人是個嚴苛的主,陸氏在太老夫人手底下,戰戰兢兢,常受責罰。
那時陸氏待大小姐親厚親近,她那會兒還以為大小姐運氣好,有個慈和的婆母。
豈料過了一年,太老夫人過世,陸氏大變了模樣,這幾年因着子嗣的事,對大小姐越來越不滿,到侯爺出事,想是心焦急躁,無緣無故也要編排一頓。
百靈能理解小千的怒氣,陸氏信佛,侯府出事,陸氏隻一味說大人是清白的,要去尋大理寺卿講明清白,見不着人,請了廟裡的和尚來家裡,燒香拜佛。
拜佛不靈,也怪在大小姐不誠心禮佛,倒是大小姐為籌錢打點關系,一宿一宿睡不着,陸氏看不見。
午間那會兒,看陸氏那刻薄又滿口污穢的嘴臉,她早已經在心裡把對方撕成一條一條的了。
宋憐肩擔着小千的手臂,給婆母行禮,聲音輕輕柔柔的,“母親息怒,隻是侯府出了事,這段時間兒媳看盡了世态炎涼,小千身契是活契,竟沒想過要走,兒媳覺得她雖是病了,卻比那些個猢狲好一些。”
陸氏聽了,想起跑了的那些仆從,再看那丫鬟,心氣順了些,開口卻又不滿意起來,“你這幾日都忙些什麼,讓你去見大理寺家的夫人,走走關系,你見了麼?怎麼這點事都辦不好。”
語氣越加嚴苛,目光也毒辣嚴厲起來。
宋憐接過小千的重量,讓百靈去把剛才的字畫拿來,“母親息怒,兒媳已經打聽得大理寺卿郭大人喜歡這兩幅字畫,等會兒送去郭大人府上,夫君的事也就有轉機了。”
陸氏一聽有希望,接過兩幅字畫打開看了看,連聲贊歎是珍貴物件,忙忙讓人去取兩個好的錦盒來,“那你快快去,别耽擱了。”
宋憐應聲,告了禮,架着小千回自己的院子。
将小千放到床榻上,百靈先急忙忙去取了藥膏,給夫人淨了面。
宋憐是極愛惜容貌的,這會兒坐在榻邊,卻也沒有力氣去照管,外頭蘇嬷嬷催促,讓她趕緊去大理寺卿府。
百靈火冒三丈,放下藥盒就要出去,“有這本事——”
“百靈,閉口禅。”
宋憐叮囑道,“勞煩百靈照看下小千了,待會兒吩咐小廚房,做些馬蹄糕,就說我要吃的,做你和小千想吃的量。”
百靈隻得忍下氣來,服了服禮。
宋憐拿着字畫出府,事情還沒有個結果,總歸心落不到實處,中書侍郎是禦前官,宮裡的消息隻怕來福不那麼容易打聽到,左右她也得出府,這會兒倒是省了找理由了。
鋪子的事也有得忙。
過了廬陵街,遠遠的看見有内廷的儀仗,打頭的一人着褚色官服,雙手端着明黃色絹帛,身後随令托着托盤,裡頭放着玉冠,玉圭,绛色官府,官靴,三色織錦绶帶一應俱全,一路往廬陵街去。
是宮中傳令的谒者。
那三色織錦绶帶,是三品朝官佩戴之物。
廬陵街裡住了不少官家,宋憐定定神,打算跟着看看,見來福從遠處奔來,小圓臉上都是狂喜,知道事情是成了。
來福一路隻想狂奔回府,被拽住,見是夫人,幾乎要叫出聲,好險是記得這是大街上,勉強忍住了,“夫人!大人無罪,官加三品,升任三品,中書侍郎!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