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起,應玄行身後總黏了個小跟班烏庾禮。上學放學的路途,烏庾禮就尋着應玄行走過的軌迹同行。
有一次,應玄行留在教室搞衛生,晚了點走。他在校門口沒有看到烏庾禮,不想找,但又怕舒謠問他今天怎麼沒和阿禮回來,就扭頭去了烏庾禮教室。
小學一年級的教室落滿霞光,空蕩蕩。
應玄行反而松了口氣。
不是他的問題,那就回家了。
念及,應玄行就慢悠悠朝雲寨的迷道裡走。他以往背後都有個叽叽喳喳的小喇叭,這下應玄行身邊倏然重回安靜,隻有莺啼蝶飛叢中藏,大雁在火燒雲的天際排成人字形飛過。
他越走越咂摸出些不習慣。
歸家的步伐無意識快了不少,竟然讓應玄行看到了前方低着頭走路的烏庾禮,他像在發呆。應玄行悄悄跟上,然後猛拍一下他的肩膀。
“啊!”
烏庾禮喉間短促地喊了聲,肩膀在應玄行掌心下狠狠跳動了一下。他回頭的表情保持着茫然且驚吓的模樣,而應玄行早就收回了手。
兩人對視那刻,應玄行算是知道原來臉色也可以陰轉晴。烏庾禮一改恹恹的神情,瞳孔發亮,滿滿裝着對方的臉,“哥哥你沒走嗎?”
“那我現在走?”
應玄行注意到他額發滲着晶亮的汗。
按照應玄行對烏庾禮的了解,後者骨子是有點犯懶的,不至于會跑步回家。大概是他以為自己提前走了,試圖跑着追上去,無果。
“留下來做衛生了。”應玄行本來不想解釋,又覺得還是給個理由好,怕烏庾禮亂想,“你下次找不到我,可以來教室找我。”
“那要是看不到我,哥哥你也會來找我嗎?”烏庾禮試探性地問。
“不會。”
應玄行直接拒絕,還補充了一句真心話,“我最讨厭麻煩的小孩。”
“好吧,我盡量不麻煩哥哥。”烏庾禮撐起抹笑,神色如同往常那樣的無所謂。
以至于三天後,台風要經過停雲山那會兒,烏雲濃郁成墨黑色大片大片壓壓下來,應玄行在霧滿山林的雲寨裡頭疼地一聲聲喊人。
“烏庾禮!烏庾禮!”
“跑哪裡去了……”
不就隔了挺久才回頭看對方一眼,等應玄行察覺到周圍好像靜了一小段路後,他蓦然轉身,彌漫着的霧朦胧了能望見的所有景象,已經無法看清晰的樹影猶如鬼魅般飄搖。
應玄行試着往回走了好幾米,都沒有看到原本應該跟在他背後的那個身影。
烏庾禮走丢了。
應玄行頭一次想用漢語罵點不幹淨的話。
直接回家是不能的,依照應玄行對烏庾禮的了解,比起賭他誤打誤撞找到正确的路,應玄行更覺得自己亂走碰見對方的概率可能更高。
雲寨的霧逐漸更濃郁,天邊滾起了數道鳴能震山的紫電,應玄行呼喊烏庾禮的聲音在滿天被風席卷起來的綠葉中渺茫了。風吹得他身上配戴的銀片肆意地亂搖,林子在風聲詭異的咆哮中還夾雜了叮當脆響。
應玄行忍着扭頭就走的勁又前行了點距離,有微小的雨水忽然落在他臉上,他抹了一把,沉了臉色。
果然沒多久,雨點細細密密飄下來,力度愈來愈大,能完全聽到雨砸在葉片上的聲音。應玄行趕緊撐了傘,頂上立刻傳來霹靂啪嗒的嘈響,他在慢慢踱步向前走着,猶豫要回家還是繼續尋找烏庾禮時,他已經走到了一戶半敞着門的吊腳樓門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