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既然說了,自然是這樣。”
“哦。”裴裕快步跟上她,“你可是困了?怎麼走的這麼快……”
話音逐漸散在風裡。
這頭,虞嫣惡心了鄧安宜一通,心情舒暢,現下懶懶散散地靠在榻上,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捏着帕子玩。
鶴秋端着一碗紅棗茶,正要過去,托盤上的東西就被裴衍接過。
“侯……”剛擠了個話音出來,就被裴衍示意退下。
鶴秋猶豫地看了虞嫣一眼,乖乖退出去了。
紅棗茶香甜,遠遠的,虞嫣就聞見了味道,擡手去接的時候,才發現是裴衍,下意識問道:“侯爺怎麼回來了?”
話一出口,她就覺得不妥,可說都已經說了,她隻能暗暗擡眼看面前人的反應。
裴衍并未多想:“兄長和嫂嫂一道回去了。”
人走了,他也不必再在門外寒暄,便進來看看虞嫣怎麼樣了。
“原來如此。”虞嫣想想方才脫口而出的嫌棄之語,心裡還是有幾分尴尬,現下便沒話找話,“大半夜的請大夫,侯爺和兄長是怎麼說的?”
“隻道公主染了風寒。”裴衍知道她心裡的擔憂,安撫道,“宣哥兒兄妹倆前幾日也是如此,兄長不會說什麼的。”
的确是裴衍會想出來的借口。
虞嫣沒說什麼,隻是小聲念了一句:“我哪兒能和兩個孩子比。”
許是今晚同鄧安宜的交談裡,她噎的人好幾次都說不出話來,語氣也愉悅得很,帶出幾分親昵的嗔怪,在安靜的深夜裡尤為明顯。
裴衍分辨出這一句,落在虞嫣身上的目光也深邃了幾分。
虞嫣毫無所覺,捧着紅棗茶小口喝起來。她面色微微發白,唇色卻殷紅,眉眼如畫,眼尾淺棕色的小痣在燭火的照耀下輕輕跳了跳,無端生了一絲旖旎。
鶴春本來給她搭了一條薄被子,又被她嫌熱推到身後,窩成小堆,将纖細的腰身籠起,露出輕如羅煙的衣衫來。
裴衍斂了斂心神:“大夫如何說?”
“開了兩劑方子。”虞嫣想起藥湯酸苦的味道,不自覺皺了皺鼻子。
有紅棗茶這樣甜的就夠了,若非裴衍橫插一腳,她哪裡用喝這麼難喝的苦湯子。
虞祯幼時體弱多病,院中都是一股苦藥味,偏偏虞嫣還總去找他,再加上前世在常恩侯府喝藥養腸胃的日子,一來二去的,就對這股味道更加厭煩。
她在心裡偷偷盤算着,成功避開裴衍把藥倒掉的可能性有多大。
裴衍一無所覺:“良藥苦口,大夫既說了,想必對身體有所裨益。”
“嗯嗯,侯爺說的都對。”虞嫣随口敷衍了兩句。
究竟把藥倒在哪兒合适呢?
*
五月二十五,裴衍罕見地得了一天空閑,陪着虞嫣去徐府探親。
徐家并非世家大族,直到虞嫣外曾祖父那一輩,才入了大盛的官場核心圈。虞嫣的外祖父官至湖州刺史,五年前撒手人寰後,徐家也自此沉寂下來。
直到堂舅徐呈昭升遷回京,做了從六品的工部員外郎,才總算是有了起色。
徐家新賃的宅子坐落在京城最東邊,不大的三進院裡住了祖孫四代人。虞嫣和裴衍來的時候,全家人都在門口候着。
“怎的還勞動了您出來?”虞嫣一下車,就看見徐老太爺拄着拐杖站在門口,忙上前去扶。
徐老太爺是虞嫣外祖父的弟弟,今年七十有六,是極高壽的年紀。
他避開虞嫣扶他的手,堅持着給二人行了禮,才笑着回答虞嫣:“公主,禮不可廢呀……”
舅母白氏給兒子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去扶老太爺,才轉頭笑容滿面地看向虞嫣:“知道公主和侯爺要來,我們早就盼望着了,今兒可算是等到了。”
出嫁前虞嫣住在徐府,白氏就處處關懷、滴水不漏,現下見她帶着裴衍回來,臉上的笑容愈發真切了。
“侯爺也是知道我與舅舅家感情深厚,特意陪着我一起過來。”
虞嫣熟練地客套着,瞧見腳下台階上不平整的地方,下意識就要避開。
身旁走着的人向她伸出手。
虞嫣愣了一下,對上白氏眼中的促狹之色,不自在地抿了抿唇,将手放入裴衍的掌中。
指腹相接,溫涼瞬間交錯,上了台階後雙方又立刻默契地松開,親近又疏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