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永安園沒有了綠色植被的點綴,光秃秃得有些冷清,徒留一座座墓碑整齊地沉默着。
覃亦楠的懷裡抱着一大束紅色的玫瑰花,熱烈如火的紅出現在這樣的場合似乎有些不合時宜,但捧花的人偏偏神情肅穆,讓玫瑰白白浪費了熱情。
面前的墓碑上一個女孩燦爛地笑着,仿佛下一秒就會開心地收下玫瑰,隻不過照片是黑白的。
玫瑰花的上面的水珠順着黑色的包裝紙流到了覃亦楠的手上,仿佛在流淚。覃亦楠從來沒有跟人提起過,她曾經有一個親妹妹。
她曾經有一個小她三歲的妹妹,名字叫覃藻,在十二年前死于肺癌,死的時候才十四歲。
說起來,覃藻這個名字還是覃亦楠給取的。在覃軍與葉柔因為這胎又是個女孩而大吵一架時,隻有覃亦楠在為覃藻的到來而欣喜着。不知道是不是有心靈感應,覃藻也用柔嫩的小小的手指緊緊抓住了覃亦楠伸過來的手。不同于一般嬰兒剛出生皺巴巴的醜樣子,覃藻剛生出來便擁有圓潤的臉龐和長長的胎毛。
生産前,覃軍的母親找人算過命,說這一胎必是男孩,所以葉柔在孕期沒少滋補營養,才使得覃藻生下來便珠圓玉潤。而這珠圓玉潤在得知覃藻的性别後也變成了怒火上的一把油,夫妻倆不顧剛生産後虛弱的身體也不顧剛出生的孩子,越吵越兇。
吵到最後,覃軍動起了将覃藻賣掉的心思,跟覃亦楠出生時如出一轍。隻是這次葉柔也沒有多說什麼。是覃亦楠緊緊将小小的覃藻護在懷裡。
“《刑法》第二百四十條,買賣嬰兒屬于拐賣兒童罪,最高可判處長期監禁或死刑。”覃亦楠聽見自己這樣說。
夫妻倆是法盲,文化更是一點沒有,不知道是被家裡文化水平最高的人唬住了還是嫌麻煩又或是想到女兒長大可以賺回本的彩禮錢,最終也并沒有真的把孩子賣掉。就這樣,覃藻成功逃過一劫。隻是上戶口的時候,取名字有些波折。
夫妻倆本來就不想要這個孩子,但生都生了不得不取個名字,覃軍懶得管,葉柔想給孩子取名叫勝楠,寓意直白。覃亦楠這個名字同樣直白,她不想自己的妹妹帶着這樣晦氣的名字經曆自己所經曆的。
“就叫她覃藻吧。”
身為母親的葉柔也沒有很在意這個孩子的命名問題,便依着覃亦楠取名。
海藻是能在惡劣的海洋環境下生長的生物,希望覃藻以後也能像海藻一樣堅韌向上。當然,這些話她沒有對葉柔她們說,她們也不會在意。從她給妹妹取了這個名字的那一刻起,姐妹倆的命運也緊緊綁在了一起。
覃藻從小就乖巧得不像話,相比覃亦楠的冷漠,覃藻像個熱情的小太陽,用盡力氣去溫暖身邊的每一個人,就連家裡讨厭小孩的親戚面對覃藻也說不出一句不好。就是這樣的覃藻,卻在十三歲那年确診了胃癌。
覃藻的胃癌其實有迹可循,覃亦楠有段時間發現覃藻經常性地捂着肚子臉色蒼白,額角冒出虛汗。可詢問後覃藻卻硬擠出微笑叫她别擔心,隻是痛經。可這痛經這頻率也太過頻繁,覃亦楠覺察出不對勁要拉着覃藻去醫院,覃藻搖搖頭:“不想給家裡人添麻煩。”
當時她們的弟弟覃天寶剛出生不久,又因為先天性體質虛弱天天生病,覃軍和葉柔每天都圍繞着弟弟轉根本無暇顧及姐妹倆,就連生理期這種本應該由母親教導的事情都是覃亦楠教覃藻的。圍着弟弟轉的她們甚至都不知道覃藻已經來月經的事。
後來覃藻在上課時痛得昏倒,才去醫院檢查。檢查結果出來了,是胃癌早期。醫生建議手術,估算治療費用十萬左右。
十萬塊,對于她們家來說是筆不小的費用,但并不是完全負擔不起。可覃軍卻一口咬死了手上沒錢,當天就硬是把覃藻接了回來。奶奶提出有個土方子可以治癌症,又是讓覃藻吃鍋底灰又是讓覃藻倒立,卻把覃藻折騰得更嚴重了,發燒了三天三夜。
而葉柔和覃軍這夫妻倆,一邊看着奶奶變着花樣折騰覃藻,一邊給弟弟買進口奶粉。
為了湊錢給妹妹治病,還在上高三的覃亦楠已經開始出去打工賺錢,謊稱自己是大學生當初中生和高中生的家教,好在氣質沉穩成績優秀,沒有被懷疑過。做兩份家教的錢還遠遠不夠,她要賺錢賺得更快一點,覃藻才能快一些得到治療。于是晚上又以社會人的身份去酒吧駐唱。
所有零碎的休息時間都被占用的結果就是上課時常常犯困成績也有了下滑的趨勢,身為班主任的郭美蘭找她談話了很多次,甚至懷疑她是不是早戀了。直到郭美蘭說要找覃亦楠家長,覃亦楠才松口道出了實情。
哪怕是重點高中教師的薪資也還是很低,不過郭美蘭還是借了她幾萬,讓覃亦楠湊夠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