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舟看着她額心的花钿,頓時便懂了,心情頗好地給她飛快梳了個漂亮可愛的雙環童髻,還給她唇上細心的抹了淡色的唇脂。
傅子笙想拒絕那油乎乎的一盒東西,擡頭見綠舟額頭磕成的紅印,便又沒說話了,由着她打扮。
她無聲地歎了口氣,領着在門口掃雪的紅藥出了萱若閣。
其實連傅子笙也知道,她是個特别容易心軟的人。隻要不是什麼不可逆的大事,小事上她對身邊的人都能說是再縱容不過的。
在禦人這方面,她向來不如她阿姐傅子初。
另一邊,軒雅閣。
上官甯正拿着繡棚左右打量,翻找繡盒線包,改換針線顔色,她已經十四歲了,翻過年,便有十五。若放在凡間,早是當家主母的年華。可如今,她到了這吃人的昌國皇宮來。
盡管她不知道母皇派她來的意圖,但她不得不為自己打算。
自打她到了昌國皇宮,便沒見過那名義上的叔娘蘭妃。母後與她說過,蘭妃雖是母後的妹妹,但其實兩人并不熟,更是嫡庶有别,難保蘭妃心裡對她遠嫁和親早有怨氣,母後讓她小心行事。
上官甯前日去蘭妃的宮中拜訪,便是吃了個閉門羹。她自幼長在宮中,氣性兒不比普通帝女低,當即對着蘭妃的“昭良殿”高聲說了句“既然蘭妃娘娘不見客,那甯兒日後再來拜訪”,轉頭就帶着宮人離開了。
想來,當時說得爽利,今日卻憂心忡忡。
隻怕她已得罪了蘭妃,日後處處受限。國子監上學在即,長孫興珠作為蘭妃所生帝卿,定會對她發難,她得提前準備好應對。
她這邊心不在焉的想着,桌邊颦坐的另一人卻坐不住了,兩隻腳懸空在腳蹬上摩擦。
小人兒挺直的脊背逐漸扭曲起來,像是身上長了螞蟻,火急火燎地開口說道:“甯姐姐繡的鴨子真好看,就連水葫蘆也活靈活現。”
上官甯看向她,嘴角略抽,無奈道:“我繡的是喜鵲,旁邊的也不是水葫蘆,是樹枝。”
她看在小人兒悶不出聲陪了她一早上,并不怪罪,但還是道:“燕兒,你雖然年紀小,但這女工可是要上點心。未來的嫁妝喜服啊,雖然不用你親自繡,但好歹能動手縫個幾針,讨個喜巧。”
她見長孫燕乖巧的模樣,故意露出使壞的表情,調笑道:“以後你若是遇見了喜歡的外子,繡個荷包,縫個腰帶什麼的送人,若是做的好看了,那外子穿戴出去也才有面子。”
長孫燕先是臉一紅,然後不知想到了什麼,竟是認真的點了頭。
上官甯好奇的正想問,便聽她磕磕絆絆說道:“甯姐姐說的燕兒知曉了。燕兒身邊沒有教習嬷嬷,還望甯姐姐教教燕兒,如何讨……心上人歡心。”
“我哪知怎麼讓心上人歡心,若是别的還能教你些。”上官甯坦然,語氣略顯心酸,說起來她長這麼大還沒個如意女君,說出去也挺丢人的。
她顧自憐影,心道自己紅顔薄命,哀凄地一歎,用指尖撫了撫長孫燕粉雕玉砌的臉,說道:“許等你遇見了,便知道無論你做什麼,若是你心上人也喜歡你,便會對你所作的一切都感知歡喜的。”
長孫燕懵懵懂懂的點頭。
她這時才提出自己來找上官甯的目的,有些羞窘地說道:“對了甯姐姐,其實我今天來找你,是想讓你幫我個忙。”
“我三日前不是不小心落水了嗎?燕兒聽宮婢們說,救燕兒之人是延國帝卿,所以燕兒想請甯姐姐帶燕兒去找延國帝卿道謝的。”
她從腰間的小荷包裡拿出一塊拇指大的小玉元寶,腼腆道:“我還給恩人準備了禮物。”
上官甯經過這幾日的打探,知曉長孫燕在昌國皇宮的處境,也知她比起她們幾個質子來都活得更加凄慘潦倒。那延國質子告訴宮婢的分明是有人要殺小帝卿,傳到女皇耳朵裡就成了小帝卿貪玩不慎落水,這其中定有文章。
就連這可憐的小帝卿,也是什麼也不懂,為什麼那日在屋中熟睡的她會突然就落了水。
上官甯不願意多事,便是笑笑,誇她道:“燕兒妹妹的好意,那延國帝卿肯定會收下的。”
長孫燕跟着傻笑。
她不是笨蛋,知道這東西雜質斑駁,不如她見過的那些穿得很漂亮的妃子身上的玉珍貴。可這是她僅有的,能拿得出手的東西了。
她之所以來找上官甯帶她去道謝,一來是她聽嚼舌根的宮人說,上官甯和母皇有表叔母侄的關系,也就是她的表姐一般的親戚?二來是,她那日落水其實并不是完全無知覺。
她記得她在冰冷的湖水裡掙紮時,是一雙有力的手将她提溜上岸的。
睜開眼前,她以為那又是來害她的人,吓得瑟瑟發抖。
睜開眼後,就見一個神仙身邊的仙童,眉心點绛,如烈火紋痕;一雙睜眸,似绯紗摻雪,自帶仙氣飄飄,雷霆之氣,面露焦急擔憂的抱着她奪命狂奔。
她知道那是一位她從未見過的宮外來的内子。
她想,‘這世上當真有内子,與世人稱贊貌若天仙,天下第一美人的母親比起來絲毫不遜色。’
‘小小年紀就當得起一面驚鴻,出世絕塵。一眼便驚豔了年歲,通透淡漠,看盡塵埃。’
令她望塵莫及也要效仿、觸碰,去親近一二的人兒。
第二日長孫燕醒後,才知道那仙童是延國帝卿,名喚傅子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