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去禦前通傳的人跑斷了腿,不敢耽擱。
沒一會兒,女皇親臨内務府門外,秉着喪女之痛拉下面子安慰賢妃。
但賢妃不知好歹,仰仗她娘家是當朝丞相,公然開腔頂撞女皇,口口聲聲道:“長孫興珠害我兒喪命,請陛下賜死九帝卿,還我兒一個公道!”
又殺一個帝卿還命?長孫澹自然是不應的。
她忍着性子說了一通話,見賢妃冥頑不靈,當即喚福潤領着人将她與宮中之人全數“送回”賢妃宮中。
長孫澹念在其剛剛喪子,以往有扶持六宮中閨事務的辛勞,特命她禁足在宮中好生休養,七帝女下葬之事轉交禮部尚書執行。
而這邊賢妃剛剛因為“頂撞聖上”被軟禁,另一邊昏迷的蘭妃也醒了。
蘭妃呆呆地坐在床上,抱着背子,手不自覺地捂住有些輕微變形的肚子。
蘭妃宮裡,太醫傳來喜訊:恭喜陛下!賀喜蘭妃娘娘!蘭妃娘娘已有三月的身孕,胎兒母體健康,乃是社稷之福!
蘭妃盼了許久的孩子,或許肚子裡的會是位小帝女?
可是孩子來的時機實在不巧,蘭妃默默流淚,“興珠啊,娘的興珠……你母君她怎麼舍得,怎麼忍心讓你孤苦在太祖廟老死?!”
女皇長孫澹聽聞蘭妃有孕,又派禦醫去診治了三回,開了兩個月的安胎藥,這才相信事情是真的。
距上一個皇女,也就是小帝卿誕生,宮中已有五年沒有添新子。長孫澹往蘭妃宮裡連去坐了三天,每每都是蘭妃倦了,她才趕在傍晚離開。
因得這事,在宮裡又有轶聞傳開,說女皇陛下處罰九帝卿的意思有所回轉,日後蘭妃生下子嗣,或許還能翻案?
然而傅子笙聽到宮女們說,蘭妃對此卻反應平平,連女皇去看她也不見喜色或者什麼好臉。
自從長孫興珠被關在玉華宮,不能人看望後,蘭妃對女皇就徹底失望了。她現在隻想安靜養胎,保護好皇兒,将宮院大門一關,閉門不見客。
世事無常,誰也沒能想,宮裡最得勢的兩位妃子會遭逢人生的大起大落,氣焰一下子就滅了。
如今已是四月中旬,春意盎然。人間桃色菲菲,宮院桃花始盛開①。
春色滿園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②,隻見那國子監院子裡的桃樹、杏樹長得茂盛。
傅子笙複學已有七日,無聊的日子一日比一日長,她都能數出來接下來的學課又有多麼繁複無趣。
長孫燕身上被長孫興珠用指甲劃開的傷口也結了疤痕,此時正擡着小臉倚在她身邊,和她一起看向窗外的風景。
她心境平和,隻要和子初姐姐在一起,她的每一天都覺得很快樂。
“子初姐姐,你在看什麼啊?”
“看桃花。”
“杏花、還有不知名的花。粉色的。開得真多。吵到我的眼睛了。”
“哦。子初姐姐聽說了嗎?甯姐姐在下個月就要大婚了,我們一起去給甯姐姐鬧洞房怎麼樣?我聽嬷嬷說我可能還要去壓床讨彩頭,和甯姐姐睡婚前的一夜新床呢。”
“真好,馬上就能見到甯姐姐了。”
“嗯?”傅子笙回頭看她,從腦海深處拎出來“上官甯成親事宜已定在五月初五”這個念頭。
這件事她在三月的時候聽紅藥提過,是昌國女皇宣的旨,不過因為她和上官甯鬧翻,她當時就沒有認真去記。
後來又因為七帝女、九帝卿的事情,鬧得她擔心受牽連,待在萱若閣不出門。
她都險些忘了昨日綠舟說采買的宮女說,蒼戎國太女的嫁妝車隊已經到了皇城驿站。
上個月剛下葬了個帝女,下個月就要和親成婚,傅子笙不知道該怎麼描述自己的心情。
先前挂好的紅燈籠沒有摘下來。
長孫稚陽下葬時也沒有風光大辦,紅燈籠白燈籠一起挂,喪事辦得格外倉促,好像怕誰知道一樣,秘而不宣。
就連傅子笙都沒有被請去觀禮跪拜,隻在路過七帝女宮門前時見了幾把插得筆直的香,缭繞的霧氣稀少的可憐,就像生命短暫消逝的長孫稚陽一般。
除了可憐的賢妃偶爾從軟禁出來找女皇鬧一鬧哭一哭,昏厥後又被宮人擡回賢妃宮。丞相一家被女皇打壓得幾乎不敢冒頭。
似乎沒人願意記得一個叫長孫稚陽的人。
有人歡喜有人憂。
昌皇壓下了帝女葬禮的事,為的就是五月的和親,親生女兒的命在她看來沒有外來人舉辦的一場風光親事利益高。
生養在宮中,人情也變得淡漠了,人人都可憐,天子心難測。
傅子笙搖頭驅散了自己内心的憂郁。
她點頭,目光看向芳菲粉嫩到嘈雜的院落,回答長孫燕的疑問:“好,等大婚就一起去恭喜甯姐姐吧。”
至少此時的她能做想做的事情,不計前嫌,不論今後,已是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