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冬輕輕吹着傷口,随後拿起紗帶包裹傷口,動作盡力地輕微:“這趙将軍也真下得了手,看把娘子這手傷得,這傷若是不好好治,以後娘子的手都會有很大問題的。”
“親人被人殺害,還是最疼愛自己的親人,換做是我,我隻怕做的比她更狠。”
“娘子,你怎麼還為她說話呀。我們壓根就沒對趙丞相怎麼樣,她不分青紅皂白,上來就要娘子的命,當時那架勢,若沒有主君擋着,那第二劍就要落在娘子要害上了,後果不堪設想。”
徐虞垂眸。
趙遠星對她有很大的敵意,是顯而易見的事情。但這怨不得趙遠星,的确是她的原因。
江玦與趙遠星青梅竹馬,感情甚笃,非常人能比,若當初沒有她橫插一腳,這對有情人早已終成眷屬。
她鸠占鵲巢,占了本該屬于趙遠星的位子,被記恨也是自然的。
她擡手配合天冬包紮,潔淨的紗布束在纖細的手肘,遮住那道傷痕,疼痛一起一伏:
“畢竟,我先有錯在先,今日一事,就當贖罪吧。待父親一事結束,這個位子物歸原主,這些恩怨,應當也能消散了。”
天冬見徐虞的手活動地并不自然,開了紗帶調節松緊,歎氣道:
“娘子,咱們還什麼都沒問到呢,許心娘子就進牢裡了,一時半會算是出不來了,這線索一斷,我們接下來要怎麼辦呀?”
徐虞見她綁好了結,活動着手試了試。
這正是她所憂慮的。
那個醫官是目前她能尋到的唯一線索,而許心娘子是找到這個醫官的唯一突破點。如今這棘手的局勢打得她措手不及,她确實應該好好想想,接下來到底該怎麼走。
午間的天頂雲層被剛勁的北風吹開,罕見地露出一輪紅日。
徐虞邊擡手試着活動,邊透過窗看那照到日晷的日頭。
時間比她想的要走的快些。已經未時了。
“相九是何時啟程去接防風的?”
“半個時辰前吧。”
“你再遣人去刑部一趟,我不太放心。”
天冬應下,收拾好藥箱裡瓶瓶罐罐,正欲擡步離屋,一個丫鬟神色慌張闖進了屋内,踉跄的腳步險些撞到火盆,好在天冬離她不遠拉了一把。
天冬看着丫鬟驚魂未定的樣子,問道:“怎麼回事?慌張成這樣,這要是栽進火盆你這臉就毀了!”
徐虞端詳着丫鬟的面容,心陡然一沉:“你不是内院的丫鬟,怎麼擅自跑到這了?”
丫鬟壓着心口,見徐虞發問,幾步到她面前,急促道:“不好了娘子,相九小哥去接防風姐姐,結果回府的時候被林嬷嬷帶走了。”
天冬問着丫鬟:“林嬷嬷?那不是老夫人的人嗎?她來摻和個什麼勁?”
“奴婢也不知道,但林嬷嬷帶人的時候氣勢洶洶,恐怕兇多吉少,娘子,你快些去救防風姐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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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近壽安堂時,一陣棍棒打在皮肉的悶響穿過院牆,送到了門外衆人耳畔。
徐虞邁緊了腳步,到那門前,卻被看守的人攔住了。
她擺起慣常的微笑:“請兩位嬷嬷通報一下母親,兒媳有要事相談,勞煩母親一見。”
門前兩人冷眼觀望,徐虞一番話還未說完,視線各自落向别處,不作聲響。
院牆内棍棒在空中揮舞的聲音借着北風鑽進了徐虞耳裡,随之而起的悶響聲更甚。
徐虞看着眼前那道隔絕兩地的門。
過去的半年來,她每日都準時到達此處,晨昏定省。但進院的次數鮮少,見到這院主人的機會更是屈指可數。
她很清楚,江家的老夫人很不喜歡她,半年來,從沒給過她好臉色,若能尋到她的錯處,定然要狠狠教訓她一番,才得以解氣。
今日這事,亦是如此。處置防風,其實是要處置她自己。
簌簌北風再次席卷,蓋住天頂的太陽,吹起厚重的冬裝。
一個聲音借着這陣風起,從縫隙裡鑽過院牆。
“母親,今日發生何事,你問防風,不如問我。我管教下人不力,讓母親動怒,母親與其罰她,不如罰我。”
身後風的推力漸漸變大,直至厚重的裙邊都被層層吹起,刺骨的寒意鑽進傷口,而後身後又陡然脫力,往身前飛去的裙邊重重打在腿上。
風聲小了,院裡棍棒似乎也停了聲息。
身前巋然不動的兩人忽然側身,一人一手拉開了門。
院内一方風景得以被窺見。
持着棍棒的家丁還在一側,兩臂粗的素木棒,木刺在一片血色裡卷起,一部分缺失的早早紮進了長凳上血淋淋一片内已然暈厥的人。
徐虞壓下心切,沉着步子邁近不遠處那張黃花梨木圈椅,恭敬地朝那椅上人曲身行禮。
“見過母親。”
梁瑤并未讓她起身免禮,慣常下垂的眼角下,一雙渾濁的眼珠盯着徐虞。
“堂堂江家主母,不僅卷入了殺人案,還同一個妓女扯上關系,這難道就是你們徐家人的做派?”
言語質問間,腔調也跟着一同起伏,幹枯的手抓着圈椅,浮起的青筋險些要沖破薄弱的皮膚。
徐虞曲膝跪到梁瑤面前,一言一行畢恭畢敬。
她乖乖将錯認了下來。
“母親教訓地是,身為當家主母,我做事全無分寸,險些害了江家,愧對母親教誨,但此事皆因我而起,與旁人無關,防風也是領了我的命才同煙花之地有了交集,一切錯盡在我,還請母親責罰。”
“你以為我不敢教訓你嗎?”
梁瑤看着她将一切的錯處攬到自己身上,心裡怒氣不減反增,一邊的林嬷嬷連忙幫着順氣。
“老夫人别氣壞了身子,不值當的。”
一口氣順下來後,梁瑤的呼吸平緩了許多,這才開口道:“上家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