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話可不能這麼說。”店小二亦是不服氣地回道:“我隻是一打雜的,店内規矩并非我定的,你一介貴人,何必為難我這個良民。”
“良民?”徐虞隻覺得好笑,嘲弄的目光在他身上一番打量,“我還真不知道,你良在哪?是良在咄咄逼人,還是良在刻意刁難?”
“我怎麼惡意刁難了?娘子,話可不是亂說便有理!”
小二不甘示弱地回道,語氣亦逐漸咄咄逼人,一手抽空伸進懷裡,将那銀子再往裡推一推。
“我講話向來追求實據,絕不空口污蔑人。”
徐虞并不相讓,似有與其追究之意。
店小二那陣逼人的虛張聲勢引起了她的逆反。
她平日裡向來秉持着以和為貴的處事思想,盡量不同人起沖突。
但剛才前堂那番淩辱,在這鄙夷遍地的繁都給她又上了一課。言語裡的鄙夷,引起了她對身後那兩個姑娘及世間娼寮中所有煙花女子的憐憫,但她知道,空蕩的憐憫,并不會給這些人博來一絲善待,反而是更加過分的淩辱與鄙夷。
隻有回擊,才是最好的武器。
“那我且問你,這兩位娘子都帶着長帷帽,遮蔽了面容,你怎知道她們從何來的?你怎知道她們是何人?你又為何空口白牙地就将人列入下九流之徒?”
“我……”
店小二語塞,揪了半天,也沒道出一聲反駁,反倒開始蠻不講理,“我就是知道,怎麼了!”
“怎麼了?”徐虞看着他反問道,一抹輕笑在嘴角與眼底同時綻開,那輕視與鄙夷,窺透了小二心底的陰暗,令他感到分外刺眼,怒意更是慢慢攀爬上眼底。
“帶着長帷帽的人,若非十分熟悉她們的背影,否則根本認不出來人。而你隔着長帷帽便認出了是誰,這說明了什麼呢?”
她步步追問,打得小二應對不及,根本回答不上任何一個問題,唯有臉色上越發紅的臉色,顯示出那人依舊在聽。
“嘴上說着下九流禁止入内,自己卻是常宿楚館秦樓之徒。姑娘們清清白白,與你等下流之徒扯上關系,就成了你口中不入流的人,可笑,這究竟誰才是不入流的,合該被蔑視的宵小之徒?”
徐虞望着那個被說得臉色青紅交替的人,“若你不說,無人知曉,可你偏偏在可以善意糊塗的時候選擇了刻薄刁難,不肯饒人,這便是良民?你若是良民,簡直污蔑了良民一詞。”
“閉嘴!”眼前連番被指着罵的人忽然怒喝,粗指幾乎怼到徐虞面前。
“你個臭娘們,有幾個破錢了不起?啊?為妓子說話就罷了,還敢追問起我的不是,你以為你是誰?!”
那人情緒激昂到極點,随着那臉色顔色加深的登頂,那指着鼻子痛罵的手驟然高高揚起,伴着眼底那濃濃的怨毒與愠怒,朝徐虞一側臉頰狠狠落下。
徐虞身邊的人皆對這突如其來的襲擊措手不及,天冬回過神來時,連忙伸手去擋,但為時已晚,那手已經朝徐虞的臉頰揚去,近在咫尺。
一枚玉扳指忽然從一處飛來,重重地擊在那隻意圖不軌的手腕之上,一陣慘叫聲在衆人耳邊炸起。
再一看,那原本滿是嚣張之勢的人,此刻正抱着那隻看起來負傷嚴重的手在地上不斷哀嚎。
他涔涔冷汗不斷冒出,那在地上不斷打滾,雖不明這枚橫空殺出的玉扳指是從何而來,但他知道必然與眼前那個女人脫不了幹系,因而被疼得咬牙切齒的嘴裡依舊罵出一個又一個不堪入耳的詞語,賤人,婊子,娼婦……讓在場人聽到了有史以來最多樣的辱罵詞語。
直至一隻六合靴碾到他臉上,才堵住了他那張罵罵咧咧的嘴。
“是……哪個孫子……敢踩你……”
那句話在不斷碾磨的鞋底下艱難地吐出。
徐虞冷眼看了地上的夥計一眼,目光随即轉向不知從何處趕來的江玦。
“大人,别讓這種人髒了您的靴子。”
江玦視線落在徐虞身上,冷厲的眼神稍稍柔和。
“無礙。”
“什麼大人,少在這假……啊!”
碾磨加力,力度越來越大,不僅吞掉那句狂言,還讓那鞋底下的人原本猖獗的人連聲慘叫,因而引來不少人往這個偏僻的地方積聚。
冷到極點的聲音在威壓之下響起,“讓那些人滾開。”
“是,大人。”一個聲音得令而退,走向人群。
“處理罪犯,閑雜人等,全部離開。”
衆人目光落在侍衛的裝扮以及腰間佩劍之上,盡管再不願意,也隻好撤了。
但烏泱泱裡,總有幾個不同尋常的人出來嗆聲。
“你說你是官府的人就是啊?牌子呢?官府的通令呢?誰知道你們是不是空口白牙就來诓騙,青天白日就敢打人的仗勢欺人之徒呢。”
“你……”侍衛顯然沒預料到有人敢這麼出來嗆聲,一時半會回答不上,衆人見狀,紛紛停住了離去的步伐。
“就是啊,誰知道你們是不是官府的人呢……”
“光天化日下打人,還有沒有天理了?”
“按我說就當去縣衙,讓官老爺看看……”
衆人紛紛附和,就此話又開始七嘴八舌,朝着紛雜的喧嘩中忽然來了一聲喝令:“于大人到,還不快退下讓路!”
亂糟的人群終于開出了一條道,一個身着官服的人緩緩從人群後出現。
徐虞亦循聲望去,見一與店小二裝扮相同的人正給身後官服之人引路,疾步奔來,還不忘喊:“阿林,我找于大人來了!”
伏在地上的人臉頰之上的桎梏忽然松開,給了那叫阿林的小二一個錯誤的訊号。官府的人來了,多管閑事的人這下死定了!
那念頭一經落下,那嘴即刻便放聲哭喊。
“于大人,你可要為我做主!有人光天化日強打良民,你可要為我做主啊!”
嚎啕之際,那引路的夥計也到了跟前,對上徐虞一幹人:“于大人來了,我看你們這些仗勢欺人的,如何灰頭土臉地被他丢進牢裡。”
挑釁之間,那身着官服的人終于到了跟前這劍拔弩張的地方。
徐虞擡眸望去。
那身着官服的大人,是前幾日才見過的于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