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青二字一出,瞬間讓江玦轉玉的動作停下,他的視線雖沒有堂而皇之地落在徐虞身上,臉上甚至是漫不經心的樣子,但餘光裡已經全部是她的身影。
徐虞見他并不是很願意聽自己說話,心略略沉了下去,但還是硬着頭皮說了下去。
“關于我和元青醫官的事,想必大人應該已經從趙将軍那聽到不少了,我就不贅述了。”
她開門見山,鄭重其事地解釋道:“大人,我想說的是,我與元青醫官雖是自小長大,青梅竹馬,但并無男女之情,我雖配不上當大人的夫人,但隻要我在這個位子一天,便不會讓大人受到非議,也希望大人能相信我。”
江玦道:“我相信你,我沒有懷疑過你什麼。”
聽到這話,徐虞的心稍稍放了下來,她道:“謝大人……”
話音未落,江玦反問道:“那你相信我嗎?”
“啊?”徐虞被他這麼一問給問住了。她道:“我……自然是相信大人。”
江玦的目光終于正大光明地落到她身上,問道:“那在你眼裡,我是怎樣的人?”
“是……”徐虞錯愕了一瞬,“年少有為,功勳在身,聖眷正濃的護國将軍。”
江玦道:“我想聽的不是這個。”
他看着徐虞有些迷茫的神情,道:“我幫你撬開祁永的嘴時,你答應我的條件還沒奏效,現在你就履行一個,我的要求是,回答我的問題,不許說假話。”
“是。”徐虞乖乖應道。
江玦問她:“大婚當日,我把你丢在婚房,讓你自己一個人落紅,你不怨我嗎?”
“不怨。”
“為何?”
“我知道大人心有所屬,卻被逼着娶我,雖然這是陰差陽錯,我自己沒有這個意思,但歸根結底,還是我的原因,讓大人被我連累,所以按理說,應該是大人對我有怨才是。”
“那我新婚第二日,請旨去邊疆,把你一個新婦抛在江府,讓你被司州的名門嘲笑譏諷近半年,你不怨我嗎?”
“不怨。”她道:“大人,坦白地講,我之所以能接觸許心,完全是借着大人的勢力,不若憑我一個罪官之女,在司州根本無法立足,更不要肖想打探消息。”
她坦誠地望着江玦,“因而相反地,我很感激大人能容我在江府與司州。”
“被他們譏諷排擠時,你也不怨我嗎?”
徐虞笑道:“不怨。我隻笑他們,雖出身高貴,飽讀詩書,卻依舊在人雲亦雲裡認識一個人。他們所讀的四書五經并沒有陶冶他們自身,但我精讀醫書,救死扶傷,早已在這個紛擾的世間尋到了價值。我為什麼要怨呢?”
她難得笑得意氣風發。
“可我就如同他們一樣,甯願在人雲亦雲裡認識一個人,也不願放下自己的身段,去跟自己曾經傷害過的人道歉。”他的聲音放柔,問她:
“徐虞,你知道我傷害的人是誰嗎?”
徐虞搖頭,看着他落寞的神情,道:“大人,你或許是有苦衷,不經意間……”
話音未落,便聽着眼前之人認真道:“徐虞,我傷害的人是你。”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看着徐虞錯愕的神情,無比認真道:“我自小入宮,在文華殿陪讀,在老太師的名下受教,聖人教誨四書五經爛熟于心。”
“陛下為何會賜婚你我,個中理由我心知肚明,這并非是你的錯。我沒有苦衷,沒有理由,但我還是在新婚之夜遷怒于你,冷落你,借着你被群起而攻之時,懦弱地出走邊疆,逃避自我,讓你成了司州的笑柄。”
他鄭重道:“對不起,因為我的一己之私,讓你憑空受了那麼多傷害。”
“大人,其實你不必跟我道歉。自始至終,我并非無可指摘,你也不必對自己處處嚴格。”徐虞握住他撐在地上有些不安的手,微微一笑:“你我都是人,都有一己之私,若要深究,恐怕聖人也難逃一審。嫁給你,其實對我來說利益更大,反倒是大人,因為我,與趙将軍錯過了。所以若是非要論錯緻歉,我也應當向大人緻歉,在大人跟趙将軍之間橫插了一腳。”
兩人視線再次交彙,但這次徐虞并沒有躲,江玦也沒有離開。
這應當是他們最坦誠的一次對視。兩人都在彼此的眼裡看到歉意。
徐虞先笑了,而後江玦也釋然了。
徐虞道:“那我們就這樣不打不相識,一笑泯恩仇了?”
江玦難得嘴角露出了笑容,微微颔首。
見他心情已經好轉,徐虞這才收回手,但重新被江玦抓了回去。
“徐虞,我……”他欲言又止,
“找到了!找到了!主君跟夫人找到了!”
阒靜的密林忽然傳來了一聲高呼,随後許多細碎的腳步聲也齊齊朝那聲音一側湧去。
徐虞擡眼望去,便見林木裡忽然鑽出了一個家丁打扮的人。
林間緊随其後地又鑽出了好些人,皆是家仆打扮,簇擁在中間的領隊也終于出現。
“主君,夫人!”
他沖到兩人面前,在看到江玦胸前的傷後,臉色驟變。
“主君……”
江玦搖頭,“無礙。”他扶起正艱難起身的徐虞,道:“下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