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
她微微仰起頭,跳躍的燭火就此映進她的瞳孔,照亮她一雙如畫眉眼。
“安康堂是否由你創辦的,也是你在背後主持的?”
“是。”
“為何要創辦這個醫堂?”
“隻是為了方便派藥。”
“給誰派藥?”
“司州内大小娼寮裡各個身患廣瘡的女子。”
話音剛落,衆人皆面面相觑。
沈寒松冷哼一聲,像是抓到了什麼錯處,一直壓抑的狀态忽然雀躍,眼底鄙夷與得意交織,“堂堂一個高門主母,竟給妓子治髒病,于大人,沒想到這江家平日裡裝得人模人樣,背地裡卻幹着這等腌臜之事。”他嘲弄的目光落到徐虞身上,“真是有辱司州所有高門門楣。”
“髒?”徐虞忽然笑出了聲,她盯着沈寒松陰沉的臉色,道:
“司州城内我稍稍打聽,就知道貴公子家中小妾一籮筐,還常年出沒煙花場所,沈大人更是青樓小築的常客,幾十年溫玉在懷,一夜之間,沈大人竟然說起她們髒了?這就奇怪了,明明在遇到你之前,個個都是好姑娘,但被你碰上了,被司州的各家官人碰上了,就得了“髒病”,幫她們治病的人也髒了,真是好笑,這究竟是誰髒呢?”
她無所畏懼地迎上沈寒松發黑的臉色,一字一頓道:“依我看,你,還有天下千千萬萬像你一樣的僞君子,才是世間最肮髒的人!”
“賤人,你給我閉嘴!”沈寒松隐在衣袖之下的青筋暴起,扭曲的面容氣勢洶洶地奔往刑架去,粗壯的腿剛擡出兩步,又被身後的獄卒緊緊壓住。
他回頭趁人不備,揪起于佼的衣裳,“給她上刑!不然我連你一起打。”
于佼被他通紅的眼珠吓得面色煞白,兩隻手懸在空中,聲音顫抖道:
“沈大人,你消消氣,這上刑也要有理由的,不如我們還是等江大人到了再說……”
“侮辱朝廷命官,這個罪夠不夠!給她上刑!就算是江玦來了,她這個刑我也上定了!”
于佼為難的目光在兩人之間徘徊,沈寒松揪着他的力度則越來越大,幾近噬息,他最終咬緊了牙,最終朝獄卒揮了揮手。
兩名獄卒順勢而下,重新出現時,一人端着鞭子,一人端着拶指。
“徐娘子,選一樣……”
沈寒松搶道:“選?兩樣一起上。”
于佼道:“兩個?!沈大人,這不合規矩啊,不行不行。”
“有什麼不行?”沈寒松才松下的語氣又步步緊逼起來,“這事就算是捅到聖上那裡,我也要讓她兩樣都受了。”
“是嗎?”
一聲輕笑緊随其後,在一刹那寂靜裡飄進刑牢裡每個人的耳裡。
衆人望向聲音傳來的廊道,依舊是漆黑一片,無人來臨,一頭霧水。
但徐虞卻是認出了這個聲音。
很快,火把的光破開昏暗,一身玄色衣衫行走在潮濕的廊道上,步履生風,來到刑架前。
于佼宛如看見了救命稻草,忙上前迎接,“大人,你終于……”
江玦直接略過了他,走到徐虞身邊,沈寒松對面。
“也不知道内子是怎麼惹沈大人不快了,剛進牢獄,我就聽到了沈大人力比獅吼的咆哮,還嚷着要我夫人受刑?”
“哼,江玦,你自己問問你的好夫人,究竟說了什麼?”
徐虞嘴角微微帶笑,道:“沈大人,我說了什麼?”
“你……你這個賤……”
一塊玉石倏然于一處飛出,從沈寒松的脖頸擦肩而過,劃出一道血痕之後,隐入角落裡。
“沈大人。”一道冷意凜凜的銳利目光落到沈寒松身上,江玦收回剛才輕松的模樣,眼角重重壓下,“若是讓我再聽到你對我夫人出言不遜,我保證會讓你後悔說出這些話。”
沈寒松一手揩下滲出的鮮血,怒極道:“到底誰才是出言不遜的一方?江玦,你真是颠倒黑白的一把好手。”沈寒松緊攥着雙拳,目光猩紅,“這個女人侮辱朝廷命官,就算今日是聖上來了,這拶指,她受定了。”
沈寒松示意獄卒動手,但在場中衆人,卻無一敢動。
“聖上的決策,可不是沈大人一張嘴就能傳達。内子究竟該不該罰,也該由聖上來定奪,何時成了沈大人的事?莫非,越俎代庖?”
“江玦,你不要血口噴人……”
“護國将軍說的是。”昏暗的廊道裡,又有一道嗓音響起,但相較于先前江玦的聲響,這道聲音顯然尖細了許多。
一時之間,衆人的目光再次被漆黑的廊道吸引去,一張蒼老的面容正朝衆人緩緩走來。
眼前之人對于徐虞是十分陌生的,但對于沈寒松與于佼來說,這道身影的出現已經足夠讓汗顔顫身。
于佼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忙上前攙扶。
“見過孔公公。”
江玦亦朝其行禮,舉止間是真實的敬意。
徐虞見來人衣着不凡,衆人又皆對其懷有敬意,地位當也是極高,而那尖細的嗓音,也是一道鮮明的特征,試着猜着眼前之人的身份。
聽聞聖上身邊,有一位自小輔佐其的公公,莫不會就是眼前的人?
可轉念一想,他怎麼會出現在刑部大牢這種地方?
沈寒松是最後反應過來的,待人已經到跟前了,才誠惶誠恐地行禮。
孔常廉掃了他一眼,道:“沈大人,将軍說的對,若要罰人,你要說出個一二,你既道這江夫人侮辱你在先,那她究竟是侮辱了你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