胳膊到底拗不過大腿,父皇這回鐵了心,她沒法子,便去找母後哭訴,父皇一向肯聽母後的,若母後肯開口,父皇一定會聽。
佛堂香火缭繞,她不喜歡那個味道,母後卻每每都在裡頭念經,為了不去越州她也硬着頭皮進了,一五一十與母後說完,本以為母後自然會站在她這邊,如此便可斷了父皇這荒唐的念頭。
熟料母後聽完,手上停住了轉佛珠的動作,深深看了她一眼,就像是透過她在看什麼人。
母後竟然也沒幫她,當天她便被塞進了馬車裡,直奔越州。
那時候謝大與謝二他們正忙着跟丞相大人念書,許是怕她寂寞,又怕她第一回出遠門沒人照顧,便安排了金家那個小子陪同,可她上了馬車之後,車廂内除了金宜書,竟然多了一個人,金宜禮。
卿氏先祖在亂世之中守得一方天地,建立榮國,這金家先祖,便是和先祖皇帝一起打天下的人,獲封金定侯,世代承襲,金家子弟更是多任朝中要職,朝堂之上,說是一家獨大也不為過。
不出意外,等她及笄,她的正夫便是會從金家挑選,而金家這一輩的合适人選就隻有兩人:嫡長子金宜禮和嫡次子金宜書。
金宜書少年老成,天資聰慧,與她同年生,且自小就喜歡跟在她屁股後頭轉,長的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她也不讨厭。
至于金宜禮,長她十七歲,吃喝嫖賭樣樣精通,整日眼下青黑,随時張口都能聞到一股酒肉臭氣,她起初還念在他是金家人,對他以禮相待,可有一次他吃醉了酒,竟然膽大包天對她的侍女動手動腳,她實在氣不過一腳便踹了上去,而後太子哥哥趕來,對他更是一頓胖揍,自此他才不敢在她眼前出現。
她一見他便叫他滾,可他倒是一改常态,謙卑恭敬的跪下來求她說此刻若是趕他下去,他定然會被金定侯活活打死,她倒是無所謂,可看金宜書那一臉為難的樣子便不說話默許了。
就這樣他便随着他們一起到了越州,到了地方他也還算識趣,主動消失,她便也沒再管。
金宜書奉父皇旨意,将這“柳絮之約”的具體轉告了她,說是要她在這林川郡尋一株柳樹,刻上名字,以三日為期,期限一到,若原地無柳,就是輸了。
罷了罷了,總歸都來了,這越州與京城相距甚遠,别有一番風土人情,她想着也許能在這裡尋到适宜做生辰禮的好東西,便與金宜書喬裝打扮一頭紮進了熱鬧的街市裡,至于那賭約,就随手打發了幾個護衛去看着。
這三日,她往來于越州幾個州縣,遊山玩水,好不惬意,自也是尋了諸多新鮮玩意帶回去賀母後生辰。
三日期限一到,一封信送至她下榻的客棧,信上說:“殿下巧捷萬端,可謂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柳絮之約’是為殿下勝了,這把匕首算是殿下赢的賭注,還望殿下代我賀一聲皇後娘娘生辰。”
随信封來的還有一把小巧精緻的匕首,一個成人手掌長短,刀背上還刻了一株盛開的幽蘭與一個小字:仙,是母後的名字。
金宜書倒是很好奇,這三日她日日都在市坊街鄉,究竟怎麼将這賭約赢下來的。
她把玩着那把匕首,決定将這個也添在母後的生辰禮裡,然後一掌拍在他額頭:“笨呐,這賭約隻說三日後原地無柳,就是輸,原本那株自然會有人砍走,可我再找一株種上不就好了,不過刻個名字,又有何難。”
這一解釋倒把金宜書說懵了,殿下這般投機取巧,那人竟然也肯服輸,真是個好人。
她自然知道金宜書在想什麼,墨守成規什麼的本就不是她學的東西,不管怎麼,賭約既赢,也好回去交差了,母後生辰在即不可耽擱,如此她便催着金宜書将金宜禮找回,要回京了。
可金宜書卻說:“大哥說在此地遇到故人,要多留些時日,況且也不知大哥來時到底犯了什麼錯,父親已經親自派人來尋,殿下不必憂心。”
話已至此,她本就不想看見他,如此正好,當下便啟程回京了。
一回宮中,父皇急匆匆召她,她隻把那封信交上去,因着氣惱父皇不顧她願意将她送去,如何也不肯說是怎麼赢的,腳底一抹油便去找母後獻寶了。
母後見那匕首時,十分高興,罕見的出了佛堂,抱着她在月下飲酒,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往事:說她與父皇自小青梅竹馬,整個京城都知道她日後會是太子妃;說她曾在惡霸手裡救過一個女子;說父皇最終還是沒能信守承諾,娶她做太子妃,即便最後兜兜轉轉皇後之位還是她的。
後來父皇召了金宜書問清緣由後趕來,與母後一同飲酒,二人喝了很多,一問一答間也說了許多,她才從中得知了風鳴其人。
那個被當作丞相大人接班人培養的一度入朝堂卻險些被發配至偏遠地方做縣丞的棟梁之材,最後孑然一身,帶着一個女子遠走去了山野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