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看着兩人已經抱到一塊去了。”
公儀素書站定在窗邊,透過窗紙上的小孔,實時向躺在床上的人轉述着。
被抛起的小小玉印一下子砸到臉上,律子政收回懸停在臉上方的手,墊到頭下,漫不經心地回了一句:“哦。”
“我說,他們聊啥呢?”
公儀素書沉默片刻,然後緩緩開口:“不知道。”
律子政翻了個白眼,歇了再問的心思,索性閉上了雙眼。
屋内的燭火昏暗,他一襲紅色嫁衣還未褪去,此時此刻襯着精雕玉琢的臉,像是誘人一親芳澤的妖,合上的桃花眼,一睜開就能讓人溺斃在那溫柔鄉。
即便他不說話,公儀素書也能感受到律子政的情緒,以防這小子一個心血來潮又給他整出什麼幺蛾子,隻好出言安慰一句:“我說過,我隻能保證你不會死。”
“好了好了,我不聽就是了。”律子政嘴上很是善解人意的附和着,腦子裡已經在抽絲剝繭。
公儀素書的話其實已經暴露出很多信息了。
并不是所有聽牆角來的内容公儀素書都保密,相反,在京中和律從風作對的那些場合,還多靠了公儀素書的消息,律子政才能免去很多危險。
隻有一種情況,聽來的消息,公儀素書會閉口不談,那就是涉及朝政,任何在他看來會對自己奪嫡有幫助的行為他都盡量避免。
公儀素書身份特殊,并不是律國人,說來其實律子政也不知道他的身世,隻知道他與母親有舊,受她之托保護他,至于朝堂之争,隻要在公儀素書看來不危及生死,他都不會插手,日後他奪嫡失敗,沒被處死還好,若是判個終身監禁,公儀素書都不見得會救他出去。
換句話說,身邊雖然有個武功高超的護衛,但是要想順利繼承皇位還是得靠他自己。不然他早讓公儀素書把律從風一劍刺死,多一勞永逸啊!
抽出枕在腦袋底下的手,律子政在床上摸索着,不一會找回那個玉印,又一次細細打量着,看來霍卿榮在這又遇着故人了啊,談論的還不是私事。
“公儀叔,就現在,幫我殺了霍卿榮怎麼樣?”律子政冷不丁開口。
“不行。”公儀素書想也沒想就拒絕了他。
果然。
律子政笑笑,表面上看,霍卿榮是自己奪嫡的助力,可如果僅僅是助力,他不想要這個幫手,公儀素書就會答應他剛剛的請求,畢竟,自己給自己增加奪嫡難度可不算是幫助。
但眼下,公儀素書拒絕自己,那就說明,在他看來,霍卿榮對自己來說是個威脅。
前幾日還事事聽從,為霍姑娘馬首是瞻,今日就想殺了她?公儀素書細細回想律子政的一言一行,完全看不出來任何虛情假意,隻好直接了當的問出口:“你不喜歡她?”
律子政毫不掩飾地勾唇笑笑:“喜歡啊,聰慧機警,足智多謀,心系百姓,能言善辯,”誇到最後,律子政發自内心的開心,甚至還笑出聲,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來,看向窗邊:“天生就是做君主的好料子。”
公儀素書不解:“你不想當皇帝了?”
律子政收斂了情緒:“想啊,但是當皇帝那麼累,就一定要事事親力親為嗎,我尋個能臣巧匠,做個甩手掌櫃豈不逍遙自在!”
說罷,撇見窗邊另一個站得筆直的身影,這才後知後覺地問道:“他現在聽得到嗎?”
公儀素書看向眼前與自己一步之遙,被自己定住在屋子裡充當了一晚上木偶的林成:“聽不到,順手也封住了聽覺。”
“那就好,”律子政點點頭,直直盯着林成,從床上站起來一步步走進,隔着一步的距離繞着他轉圈地打量:“律從風派你來的。”
林成怒目圓睜,既聽不到他說什麼,又不能回答,身體更是不能動,隻好瞪着眼睛看着他。
律子政也沒指望他回答,自顧自點了點頭:“哦,忘了,林大當家現在說不了話。不過沒關系,”說着看向他手裡緊握的匕首,輕聲說了最後一句:“現在還不到大當家上場的時候。”
随後屋内重新歸于寂靜,而屋外,霍卿榮已經掙脫開金宜書的懷抱,感受到臉上粘膩冰冷的液體,緊抿着唇角再次逼問:“父皇為什麼要殺你?”
“哈——”再次扯到傷口的金宜書癱坐在地,喘了一大口氣,似笑非笑的看向霍卿榮:“殿下,臣也想知道啊,不過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殿下您,您不想殺我就好了呀。而且,您需要我。”
霍卿榮被他這大言不慚的話氣得怒極反笑,反問了一句:“需要你?”
“是呀。”金宜書肯定的點了點頭,擡手指向院外:“虎威有錢,城無這些年在暗地裡大肆收集鐵礦,還剩下多少錢财呢。兵器再多,沒有錢,殿下如何養兵,如何用人。”
他說着,一手撐在地上試圖爬起來,卻一個踉跄又跌坐回去,于是又換了雙手爬起來,往前走了一步,目光灼灼盯着霍卿榮,聲音顫抖而又堅定:“殿下,今日赴宴之人,全部都會死。虎威的錢是你的!整個越州也都會是你的!”
金宜書越說越激動,聲音都已經嘶啞,神态癫狂,似乎已經想到自己幫着霍卿榮收複了越州,又一路打回晉京的場景,嘴角裂開肆意笑出了聲:“這就是臣,精心為殿下準備準備的,久别的禮物啊。”
卻全然不知道,如今滿臉血的他連帶着那個發自内心開懷的笑容都顯得異常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