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她在踐踏自己的人生。
虞月夜笑了起來,她盯着母親眼神幽暗:“媽媽,為什麼爸爸打我們的時候你也讓我忍呢?你們的踐踏都不是踐踏嗎?他踐踏你的時候,你也樂在其中嗎?”
母親露出了被刺痛的表情,也許這份傷口太沉重以至于她現在都找不到話語去反駁,虞月夜在後視鏡裡看着她的表情,心裡并不覺得暢快,像割開陳年傷口——疼痛的同時鮮血淋漓。
她的父親已經死了很久,久得虞月夜快要想不起他的面孔,但她閉上眼總能想象到陰沉着的男人在暗處盯着她的樣子。她的童年是數不盡的毆打和酒精構成的,她總是在等待——等待被毆打和毆打之後等待下一次的毆打。
時間長得虞月夜已經忘記了恐懼是什麼心情,她平靜得像一塊冰,不會再動搖,麻木得像死去。但其實她好像還活在恐懼裡,不能接受任何不穩定的感情,所有會變化的事物都太危險。
宋疏星就不一樣,在虞月夜面前展現出了幾乎穩定的包容和溺愛,這就像神迹一樣,除了留住這份神迹虞月夜沒法産生别的心情。
她終于能夠理解社會新聞上為了留住男友瘋狂貸款的女生的心情,失去愛的恐懼會讓人如同無頭蒼蠅一樣,瘋狂地亂撞,什麼都能做。
“你退圈之後,粉絲就不會喜歡你了,你再也過不上現在這樣的好日子了!你到底懂不懂?你難道以為我是為了害你才做這些嗎?”
虞月夜沒說話,看着車窗外的飛速後退的樹木,虞母以為她的态度軟化,繼續說下去:“媽媽是真的心疼你,你這麼多年難道容易嗎?我們熬死了你爸爸,熬到今天,不就是為了過上好的生活嗎?”
“不是我們。”
她不願意在對話裡成為和母親一體的存在,她們是不一樣的,她不會對施暴者獻媚,也不對他産生額外的期許。她在想象中殺死過父親無數次,這也構成了她的罪孽之一。
“你到底為什麼這麼白眼狼!一直以外吃我的住我的,辛辛苦苦把你養這麼大,你就是不能記着我一點好,就記着我的壞!你和你死掉的爸爸一樣,全部都是沒有心肝的爛貨!”
虞母一邊說一邊看她的表情,沒看到她淚流滿面地忏悔,怨氣更甚,車子還有其他人在不好動手,隻能忍下這一口怒氣。
“我要不要退圈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你這樣對我不就是因為沒法掌控我了嗎?不然你已經在和公司談判了吧?我給你賺的錢還不夠嗎?”
虞月夜的目光從窗外轉向她,幾乎沒有任何感情,但虞母恍惚間還能從她臉上看見愛笑愛鬧的小女孩的影子,對方怎麼就趁她不注意變成這樣了呢?變得這麼冷血無情愚蠢,她怎麼就生出這麼一個女兒?
“我生你下來這麼多年,你有和我說過一句感激嗎?如果不是我,你怎麼有今天這樣的日子,當初早産生下你,還要在保溫箱裡養着,你爸那一家吝啬鬼不給我錢,是我打電話求娘家人送錢保你的命!你現在翅膀硬了和我說這樣的話!你是不是談戀愛了!和男人勾搭上了?準備退圈生子了嗎?你是不是懷孕了?是之前那部戲的男主角嗎?“
虞母想到這一點,氣極:“你怎麼就不能學學我的好!我當初就是因為和你爸結婚,毀了我自己的人生,你現在難道要重蹈覆轍嗎?”
司機像啞巴一樣開車,沒人敢接虞母的話,她軟硬兼施,最後捂着臉哀哀地哭泣,虞月夜依然不說話。
最後虞母隻能下車,看着女兒的影子在她眼前逐漸地遠去,她抹了一把眼淚,面無表情地走上樓。
虞月夜忽然想聽宋疏星的聲音,她不管不顧地在車子上撥通了對方的電話,後者從宿舍裡一路小跑出走廊:“喂?在幹嘛呀?”
聽見明顯的女聲,助理松了一口氣,還是忍不住豎起耳朵聽那邊的動靜。
“剛剛殺青,我現在回酒店,明天坐飛機回宿舍,之後不知道有什麼行程安排。”
開始報備工作了?助理思考着自己和經紀人的飯碗到底是哪一個會飛走,整個人快貼過去了,她聽見虞月夜笑了起來:“那你快複習吧,我這邊也沒事。”
“真的假的啊?”
類似的話宋疏星也聽莓莓和男朋友打電話時說過,一個電話撥過去不接她就開始上火,在宿舍把男朋友雞毛蒜皮的小事都罵一通之前男朋友就會打回來,然後她就會捧着電話撒嬌:“我沒事啊,就是有點想你了。”
“想你了”這種話不會從虞月夜嘴裡說出來,宋疏星也不是非要這樣解讀,但她還是克制不住甜蜜,給虞月夜展示了她剛學會的粵語歌。
“當我的心每分每刻/仍然被她占有/她似這月兒/仍然是不開口”
“好聽吧?”
“挺好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