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謝府中小厮接引她入府,說是主子要在晴岚閣見她。
沈清嘉再一次踏入了謝府。
晴岚閣在謝府西北角,沈清嘉一路繞過遍布嶙峋怪石的假山,走過花木扶疏的小路,直達晴岚閣。
謝钰傲然挺立在圍欄旁,面前對着碧波蕩漾的一方池塘。水面新荷初露,水下的錦鯉調皮地在稚嫩的莖杆下嬉戲,才露尖尖角的一抹新綠被帶得左右搖擺。謝钰往水面灑了把魚食,引得魚兒競相躍出水面,一時間,五彩紛呈,熱鬧至極。
聽見腳步聲,謝钰頭都沒回,隻是聲音裡已顯出幾分不耐:“沈姑娘這是賴上謝府了嗎?”
沈清嘉小小的羞愧了一下,但也就一下,她充分發揮良好心态,對此诘問避而不答,按照自己的節奏問:“謝公子是答應了我的請求嗎?”
謝钰要被她氣笑了,他轉身,将手中裝着魚食的器皿随手放在石桌上,撩起衣袍,從容坐在石凳上。
“謝某真是好奇,沈姑娘是以何種身份求我幫助趙承策的呢,據我所知,貴府同甯國公府的婚約已經作罷了吧。
姑娘既已選擇明哲保身,早早從甯國公府的泥潭裡抽出身來,如今又何必替一個罪人奔走。”
說着,他擡手行雲流水的,捋起衣袖,提起桌上古樸的茶壺,為自己傾注了一杯茶,騰騰熱氣氤氲出煙雲。
那茶具看着不起眼,可沈清嘉多少還是有些見識的,知道那是均窯的天藍釉。
提起與甯國公府的婚事,沈清嘉不禁有些黯然,可她同謝钰沒有那麼深厚的交情也不想在他面前自曝家醜,隻得遮掩過去道,這其中,别有内情。謝公子,我願用性命擔保。我對趙承策絕無壞心。
謝钰慢悠悠用食指和拇指撚起茶杯,淺淺錯了一口,才抽出視線瞥了沈清嘉一眼。
“明晚,你從角門入謝府,我會帶你去大理寺。”說着他鄭重的看着沈清嘉,“記住,你隻有一刻鐘時間。”
沈清嘉大喜,知道謝钰這就是應承了的意思,道謝之後拜别謝府。
第二日清晨,謝钰前腳收到那人的密報,随之不久,就有宮内的使者傳來太子的口谕,要謝钰去面聖。
謝钰随手将報信的紙條塞進香爐,直到炙熱的溫度逐漸烤焦紙張,猛地燃起火焰,徹底燒為青灰,這才去前院接見使者。
謝钰到含元殿時,七皇子也在,謝钰見過禮恭順的立在一旁。
甯王覺得,甯國公府不識好歹的同自己作對,少不得要殺雞儆猴,給天下有反對之意的臣子一個警醒。
不過令他欣慰的是,與甯國公府同列為國之柱石的謝府,倒是很識時務,默契的沒有對他承襲太子之事有異議。
那時他派老七去拉攏謝钰,這位謝公子非常知機的接住了這隻橄榄枝。倒讓自己省了不少心思。
甯王沒有說話反倒是七皇子見了謝钰,有幾分着急的說出了甯王此刻召見他的來意:“謝公子,你快勸勸殿下吧,那個甯國公世子實在不能殺呀。”
謝玉垂眸,他知道有關甯國公世子的處置一事,近日在朝堂上鬧得物議沸騰,這位新主大約是一心想置趙承策于死地,他手上沾了甯國公的血,自是想着斬草除根,以防後患。
謝钰不着痕迹的笑了笑,伸手作揖,一派真心為這個太子考量的樣子:“臣鬥膽直言,眼下并非是處死甯國公世子的時機。”
甯王眉頭緊簇,眼中的寒芒一閃而過。
謝钰捕捉到了,卻沒有改口,條分縷析道:“殿下心立為太子,根基不穩,且依臣所知,殿下一派多為文官,這些日子以來,殿下雖費盡心力将京畿一帶的軍對将領全換為可靠之人,可大魏朝全境三十六道,尚有不下二十萬駐軍,更不用說西北三鎮,兵強馬壯曆來是屯兵之所,戰力絕非小可。殿下手上難道還有适宜的武将前去接管嗎?
再者,甯國公府到底屹立多年,樹大根深,與之交情匪淺的官員武将不可勝數,甯國公府在軍中影響力更是非同一般,殿下處置了甯國公已是敲山震虎,須知凡事過猶不及,若是連他唯一的子嗣也不放過,隻怕會引得甯國公府之黨羽惴惴不安,萬一他們狗急跳牆铤而走險,于殿下是大不利的。
更要緊的是,殺一個趙承策事小,若是因此,讓滿朝文武誤會了您既往不咎,穩定朝局的誠心,讓您背上逼殺良臣的污名,實在是因小失大啊。”
這一通分析下來,甯王不僅也冒了冷汗,他此前一心想制趙承策與此地的想法,看來的确是狹隘了,可是正是因為甯國公府有這般勢力,趙承策本人又非庸才,自己同趙承策絕無和解之可能,留着他實在後患無窮。
甯王揉了揉太陽穴,不死心的問道:“甯國公府在朝中真有如此人望嗎?我看上書彈劾趙承策的官員也不少,你看,連他曾經的嶽父都直言,甯國公府所作所為,其罪當誅呢。”
說着,将桌案上的一本奏折交給七皇子,由他遞給謝钰。
謝钰接過折子,飛快的掃視一遍,臉上浮起譏嘲的笑意,他合上折子,哂笑道:“沈侍郎之流,貫會見風使舵,趨炎附勢。連這等牆頭草,在甯國公府出事前,也上趕着攀附,不正說明甯國公府影響深遠嗎?
難道殿下肯放心,将沈侍郎這樣的人派去邊疆鎮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