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希爾與送他回來的騎士告别，在他震驚的目光中，重新爬進來時的狗洞。
他沿着原路，爬回高塔上的卧室，顧不上休息，一進門就拿出抽屜裡的小刀，割掉很長一段時間無人打理的中長發，同時晃動憑空出現在他腳上的鈴铛，直至把白霧給晃了出來。
它還記挂早上那一遭，出來後直奔高高的壁挂，“哼！晚了，曾經的我你愛理不理，現在的我你高攀不起。”
卡希爾手一頓。
“……你想被我丢下去？”
白霧分出一長條白霧，飄啊飄啊飄到了頂上，像是把尾巴翹到了天上。
“沒用的，我和你綁定了，下去了還會回來，你就放棄這個無意義的念頭吧，噗——你這剪得也太搞笑了，跟頭上長了草坪一樣，哈哈哈哈哈……！！！”
一把刀掠過白霧，插入它背後的牆面，隻剩半截露在外面。
“白瞎這可愛的長相了，性格也太惡劣了。”白霧卷住小刀拔出來，丢回給他，看着這次一了百了，貼着頭皮割起頭發的卡希爾，幹脆在他身邊攤平叨叨了起來，“你看看你，誰都想長命百歲，就你想早點死。”
“那邊有什麼值得你記挂，天也不藍雲也不白，食物都是添加劑，你在那，除了睜眼閉眼，就是訓練比賽，哪有在這裡幸福，所以還是……”
“月色真美。”
卡希爾打斷了它。
“你也贊同我的話是不是！？”終于得到回應，白霧激動得飄了起來。
“是啊。”卡希爾放下刀，望着窗口外的一輪圓月，眼中意味不明，“我還沒試過，在月光下做自由落體運動呢，應該會有趣，吧？”
床闆“嘎吱”一聲。
“……！！！”
白霧百米沖刺，抵住卡希爾即将落地的腳底，幹笑，“哈，哈，哈，這黑得，啥都看不清了，有啥好，好看的，對對，對了，你想多少歲時死去？九十？八十？……七十……？”
随着它的列舉，卡希爾的臉色越加陰沉，吓得白霧不敢再說下去了。
“等等，我想起來了！！！”
“除了自然死去，還有最後一種辦法！那就是，你，卡希爾，在滿二十後，取得皇太子的身份，然後死在皇子的暗殺中，到那時候，我就能帶你回去了。”
急得它用一口氣，三倍速說完這一大段話。
“你看，這交易是不是特别值？是不是特～别心動？”白霧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在它的想象中，卡希爾想必會一臉感恩戴德地接受這個提議，“不用太謝謝我啦……！”
“值當？心動？你在開玩笑嗎？”
卡希爾低垂着頭，小小一團的身子投下來的黑影完全籠住了白霧，“你.是.說，這.樣.的.日.子.我.至.少.要.熬.十.七.年！？”
“也就十七年，一眨眼就……”
“也就？”
卡希爾踩着白霧走下來，一眼都沒有看向被白霧擋住的窗口，徑直走出門外，沿着環狀木梯往塔頂上走。
白霧愣了下，立即跟了上去。
“你去哪？”
“這塔可真是埋汰，哪哪都是灰塵和蜘蛛網，也沒個人打掃。”
“卡希爾啊，你聽我說啊，你想想，二十歲，也就6個3年還餘2年，你現在已經過完了六分之一，剩下的，你不是最喜歡看小說的嗎，消遣消遣不就過了。”
“有點冷了呢，你要不要回去加條衣服……”
“……”
高塔内的腳步聲回蕩了多久，白霧就強裝鎮定，自己跟自己唠了多久。
可當看到卡希爾登上塔尖，用着能被風吹走的瘦小身軀站在塔檐邊，朝熠熠生輝的金色主宮愉快地張開雙手，白霧緊繃的那根弦終于斷了。
“卡，卡……”
風卷起黑發小人的衣擺。
卡希爾回頭一笑，“怎麼，中病毒了？别擔心，再過幾秒，病毒就飛走走了哦。”說完，他閉上眼睛，直直地往前一倒，倒在了抖成波浪的白霧上。
白霧慌啊！
“卡希爾！我們還可以商量的！！！”
“嗯？”卡希爾翻了個面，也不起身，就這樣對着星空念了起來，“他垂下的翠綠頭發，第一眼就勾住了我的心，勾住了我的身軀，勾住了我的靈魂，從此我願意為他哐哐撞大牆。”
“已經瘋了嗎！？”
卡希爾感覺自己像是，漂在洶湧海面上的一艘小船。
“乖一點，我頭暈。”他拍拍身下激動的白霧，試圖讓它鎮靜下來，“别多想，我沒瘋，我隻是想和你分享帝國當下最火爆的小說——《我與陛下的二三情事》。”
“那，如果說，我有辦法，能讓你看到你喜歡的小說，我們能……先回去嗎？”白霧小心翼翼地問道。
“嗯。”
“你相信我！？”
“沒，但我知道，有你在，我今晚是跳不成了。”
卡希爾邊說邊側着身，找尋底下亮着的窗口，突然，一道白牆在他眼前升起，同時出現的，還有全方位環繞立體的号啕大哭。
“你們人類都是大騙子！就知道騙小孩子，嘴上應得好好的，就想趁我不注意跳下去！！！”
“我是想跳，但不是……”
“負心漢！！！”
渣男·卡希爾的良心突然隐隐作痛。
“是我錯了，怪我沒說清楚，我隻是想看看能不能直接跳回屋内。”他看着越加通透的白霧，以及被風吹過時格外涼爽的褲子，“那個，你再哭下去，我就真掉下去了，那就不怪我了。”
白霧哭聲一頓，抽抽噎噎地一路狂降，最終，趕在透明前把他彈進了窗内，
這一次，雖然成功地阻止了卡希爾，但它一點也不覺得開心，它很傷心，很沮喪，覺得人生真踏馬的……越想越絕望的它，躺在一大片水漬中哭得不能自已。
一會兒後。
卡希爾把它撈出來，放在冒出汩汩熱氣的水鍋上。
“你做什麼！！！”
白霧炸了。
“補點水，哭了那麼久，都幹巴了。”卡希爾拔出陷入的白霧，把從角落裡翻出的鐵絲網橫在鍋上，這才把它又放了回去，“這樣就不會掉下去了。”
“……謝謝。”
白霧被熱氣蒸得通紅，像晚霞的雲一樣可愛。
“不客氣，你會這樣也是我的緣故。”卡希爾坐在小凳上，用手扒拉着它漸漸凝實的身軀，突然朝它問道，“為什麼是我呢？”
“因為，因為這裡是一本書，原來的卡希爾勾搭上主神辭職不幹了，而你恰好熬夜看小說猝死了，所以，所以就這樣了，隻要你能達成作者最後修訂版本的暗殺結局，我就能有足夠的能源送你回去。”
“那我還挺幸運的。”
卡希爾嘴上說着幸運，臉上不見笑容，眼裡也黯淡得找不到一絲光芒。
“雖然，雖然我現在還拿不出來……”白霧飄到他眼前，用溫熱的霧蹭了蹭他，“但，但我不是在騙你，我有辦法，讓你找到有寫作天賦的人，到那時候，你想看什麼就讓他給你寫什麼，但是……”
“但是。”
卡希爾與它同步說出這兩字。
“但是，把這能力交給你後，我就會陷入沉睡。”白霧假裝啥都沒聽見，硬着說下去，“所以你要答應我，在這之後的十七年裡絕不能尋死，否則任務完不成，我也會跟你一同死掉。”
卡希爾沉默了一刻鐘，像是下定了決心，握拳碰了下又飄回鍋上的白霧。
“……我答應你。”
“??”
“對了，統統，你知道書的情節，能不能告訴我，皇帝那頭綠發，是不是作者的暗示，暗示他戴了頂比較鮮豔的帽子，卡希爾這皇子是不是……”
白霧……！！！
“不是！！！沒有！！！你不要亂想！！！”
“那阿黛爾皇妃……”
卡希爾還想問下去，不過，白霧沒給他這個機會。
它身上亮起光芒，把卡希爾包裹入内。在那之中，白霧重複了剛才的誓言，又雞賊地臨時加了個新的要求：以皇太子的身份出現場合時，他必須光腳，露着腳踝處的腳鍊，也就是它。
卡希爾有點猶豫，但想着那時應該也活不了多久，在白霧的催促中順勢同意了，最終，光芒散了，白霧也消失了，而他右腳腕上多了個帶鈴铛的細金鍊子。
……
【再再再十七年後的今天】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