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
秦越細弱的女聲,尾音還帶着絲絲顫抖。
張福沅心中莫名一慌,不等他思考這兩個字的意思,耳旁又傳來秦越的聲音:
“你弟弟呢?”
張福沅雙眼迷茫:“弟弟?我沒有弟弟,我隻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妹妹。秦大小姐,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秦越還想再問,張福沅身旁的姑娘卻先一步跳了出來,而後拉起她的手,雙眼晶亮:
“姐姐,你好漂亮呀,像仙女一樣。”
說着,這姑娘又踮腳湊到秦越耳旁,雙眼狡黠:
“仙女姐姐,我哥哥喜歡你!但你千萬别讓他挨你,他的手掏過牛糞!”
張福沅本來就對妹妹突然插到他和秦大小姐中間而不悅,可為了保持文雅,他也沒硬生生将妹妹拉走。
可不知道妹妹湊在秦越耳旁說了什麼,一向端莊的秦大小姐突然捂住嘴,而後望向他,雙目不知何時蓄了一筐淚。
張福沅一下子黑了臉,一把将妹妹拽過來,嚴厲道:“你胡謅什麼了,把秦大小姐都吓哭了!”
張鳳芸朝哥哥扮了個鬼臉。
張福沅的臉徹底黑了下去,轉身對秦越行了一禮,道:
“秦大小姐,我這妹妹疏于管教,太過頑劣,不知說了什麼吓着您了,您千萬别信她的話。”
秦越慢慢放下捂嘴的手,那一筐淚水已經被憋了回去,搖搖頭,極力克制住聲音的顫抖,道:
“不是因為她說的話,我隻是突然想到别的事情罷了。你妹妹,很可愛。”
雖是寬慰的話,可卻讓張福沅更加困惑——眼前的秦大小姐,怎麼又突然變得和前幾日在皇宮同他争執袁绯柒替死一樣,周身散發着冷靜疏離的氣息,仿佛剛剛一路上的喜悅都是他的錯覺。
他還在苦思,自己的衣袖便被妹妹扯着搖晃:
“哥哥,你讀過好多書,能不能給我起個好聽的名字呀?”
張福沅沒顧上妹妹,隻随口答道:“咋了,嫌咋爹娘取的名字土?”
而後,他又對秦越道:“秦大小……”
話還沒說完,身旁的妹妹嘴巴就是一癟,而後狠狠地撒開他的衣袖,喊道:
“張鳳芸張鳳芸,一聽就是鄉下人,丢死人了!”
張福沅聽的是一驚,想不通妹妹怎麼突然對自己的名字有了這麼大的執念,可一低頭又正對上妹妹那雙紅透了的傷眼。
他口中的話一噎,雙眼立刻敏銳起來,問:
“是誰說你了嗎?”
張鳳芸聞言,受驚似的瞪大雙眼,而後又猛然搖頭,大叫道:
“沒人這麼說我,是我自己想改!”
張福沅眉頭都要擰到天上去了,他這才離家不過三月,平日懂事的妹妹怎麼突然變得如此乖張?
正想着,雪瓊坊内突然傳來一個疏朗清冷的男聲:
“張大人。”
張福沅聞言轉身,便見雪瓊坊竹樓轉角走下一人,玉冠藍袍,手持紫扇,遠遠朝他作了一揖:“幸會幸會。”
張福沅也躬身回禮,問道:“公子是……”
話音剛落,身旁的張鳳芸突然驚喜地尖叫了一聲:“觀生哥哥!”
而後提裙飛奔過去,衣上的五彩裙帶再次掠過秦越的手背。
秦越下意識地去抓那裙帶,想将人拽回來,可那柔軟冰涼的絹絲卻隻從她的手指縫隙中鑽過去,她什麼也沒握住。
秦越抿唇,淺色的棕眸掩映在睫羽的陰影之下,沉寂半響,她才緩緩轉身,看向立在竹梯轉角的男子——
一如既往的長身玉立,隻是此時他站在黃色燈影的暗處,露在衣外的的肌膚白得發冷,漆黑的雙眸帶着渾濁的戾氣和瘋狂,雖是笑着,卻沒再彎眼。
這樣的袁觀生,就是秦越上輩子的夢魇。
她原本還混雜着各種情緒的心,突然被激蕩地清澈無比,而後又澆灌上了一層可以令人無堅不摧的冷冰。
她像慣常那樣溫和端莊,朝轉角的男子行了一禮:“袁公子。”
張鳳芸此時已經站到了袁觀生面前,仰頭,輕言細語地喚道:“觀生哥哥……”
袁觀生收回與秦越對視的眼,而後溫柔地摸摸張鳳芸的頭,滿眼笑意:“乖。”
隻這一字,原本還小心翼翼的張鳳芸一下子眉開眼笑,轉過身和袁觀生并排,挺胸擡頭得意地看着秦越和張福沅。
張福沅作揖的手僵在半空,滿臉警惕,雙目直直朝着袁觀生逼視過去:“袁二公子,我妹妹是怎麼回事?”
袁觀生沒急着回答,隻是緩步朝門口走來,而後停在秦越面前。
他微微俯身,深深看了秦越一眼,而後一把将秦越手中吃了一半的豬肘奪過,揮手便扔了出去,清冽的聲音柔到了骨子裡:
“越越,不幹不淨的東西,傷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