礙于身份,秦越不好表現出與秦家對立的言辭神态,可心底也是咬牙切齒的。
世人總将秦、袁兩家并稱京城雙玉燕,這不是沒道理。
在秦越爺爺尚在時,秦、袁兩家來往還十分緊密,聯姻也是常态,所以小時候秦越與袁觀生經常互相串門,青梅竹馬就是這麼來的。
可等秦延駿主家後,興許是嗅到了危險氣息,他一改祖輩熱絡聯系,采取疏遠策略,自此秦、袁兩家除朝堂政事有交集外,再無相互幫襯之意。
大家隻當兩家心生龃龉,就連袁家剛開始也是罵秦延駿怯懦膽小、忘恩負義,可誰又知道秦延駿笑呵呵的面表下,藏着非同一般的敏銳嗅覺與決斷力——
秦、袁兩家百年積澱,如今已是鼎盛,若不想盛極而衰、滿門被滅,最好偃旗息鼓,告訴皇上他們不是聯盟,而是相互制衡的關系。
比起袁家高調慣了的性子,秦延駿就像泥鳅一樣一抓一個滑,也不怪張福沅火大。
張福沅走到秦越身前,凝視秦越,半響不說話。
秦越颔首垂眼,此時她說什麼都不妥當。她要扮演好秦家嫡女的身份,就沒法幫張福沅罵秦家。可她私心卻是憤恨秦延駿壞她好事的,所以也沒法為秦家叫好。
隻是頭上那道目光盯得她直發毛,好似她跟秦延駿是一丘之貉似的。
“不過也是,秦家乃開國元勳,世代出軍将,根基早已遍布四州,駐紮在西南的三十萬秦家軍,更是掐着大乾生死命脈,如此滔天權勢,卻讓皇上抓不住一個把柄,這秦家家主,焉能是無能之輩?”
“所有這些,秦大小姐不知嗎?”
秦越被逼地往後退了一步,但仍面色鎮定地仰頭,微微笑着不置可否。
是或不是,張福沅又能奈她何?除非他不想要他家人了。
可張福沅似乎一開始就沒打算讓秦越回答。
他問完那句話後,運籌帷幄的雙目忽生出一片霧障:“你肯定是知道的,你是秦家人,你比我更早就知道,若要動袁家,必定要動秦家。你引我與袁家結下死仇,便知我必定要不惜一切代價取袁觀生性命,而秦家這個障礙,我定會鏟除……”
他盯着秦越的眼,朦胧的目光陡然變得淩厲,一字一頓:“秦家之事,不難想。可秦越,我想不通你,你在其中扮演的是什麼角色?你要幹嘛?”
最後兩問,字字句句,觸目驚心。
秦越吓得差點都要捂嘴尖叫了——這些事情,張福沅居然能想得清楚,他居然光靠那些似有非有的異常,快要接近真相了!
秦越臉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這麼快,連張福沅也開始懷疑她的身份了麼?
樂極生悲,悲極也會生樂,刹那的緊張抵達高點,她竟然破罐子破摔地想,上一世隻是袁觀生這個男配為秦越原身折磨她至死,這一世男主和男配都知道,那折磨她的手段會升級嗎?
恐怕也沒有升級的空間了吧。
秦越自嘲地笑笑,慌張散了小半,頭腦重新運轉,随即仰頭:“張大人,你說的這些,都不是我要考慮的。”
她繞過張福沅,往書桌旁走,邊走,邊娓娓道來她的借口:“你是男子,自是不知女子生存艱辛。我們女子若想一生幸福,隻能仰仗有個稱心夫君。而袁觀生偏執自戀、心狠手辣、控制欲極強……”
張福沅聽着秦越的話,眼神晦暗不明,目光一直盯着秦越,不肯放過她任何一個表情動作。
秦越走到書桌前,轉過身,臀部靠在桌沿,身體有了支撐後,心也安定了些許。
她望着張福沅,底氣十足道:“我不想嫁給他。”
張福沅眉梢一動,眯眼望着秦越的眼。
秦越鎮定地與張福沅對視:“張大人,你說,自己想要什麼就需努力争取,有錯嗎?”
張福沅眸光動了動,沉默半響,才回了一句:“你扯遠了。”
就是要扯遠,越遠越好。
秦越如是想着,但嘴上卻信誓旦旦:
“我沒扯遠。張大人,你沒有否認,就說明打心底眼也是認同我的。我不想與袁觀生結為夫妻,所以就盡我所能,我有何錯?女子婚姻之重要,不亞于男子的仕途大志,心中裝着一件如此重要的大事,總歸容易顧不上旁的什麼。我承認很多事情是因為我閱曆不深、思慮不周,做的很不妥當,我願意悔過,可我也隻是想有個輕松自由的下半生而已。”
秦越咬唇忍淚,幾度哽咽。
張福沅凝視秦越片刻,而後慢慢破開一絲笑,俯身湊近秦越的耳,聲音很小:“秦小姐如此傷情,說話還能如此缜密,我是半分也反駁不了。”
秦越:……
看吧,你永遠說服不了一個不信你的人。
但演戲總要演全套,否則演的人看的人都尴尬。
秦越淚眼婆娑,吸吸鼻子:“張大人,你将我關着實非上策。”
“哦?”張福沅似笑非笑,聲音魚鈎似的輕揚,心情好像沒有剛開始那麼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