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越也不客氣,因為寒冷,她的活動範圍已經從前後院縮小到自己那間隔斷房,以及後院周月心住的卧房。這間卧房是秦越之前住的帶支摘窗、放書架的卧房,因天太冷,秦越提議、張福沅應允,周月心就從後院耳房搬過去了。
剛開始進書房時,秦越還專門将門半掩着,但張福沅十分規矩,既并沒有目露兇惡,也沒有意圖不軌,倒是她自己被冷的發抖。
後來進去,她就将門關緊了。
進屋後,一般她都會先裝模做樣主動提議磨墨,磨兩下覺得又累又困,就去把側邊的圓凳搬過來,坐在張福沅對面。
張福沅會順手給她一些帖子和宣紙,說是練字可以打發時間。
秦越沒什麼事幹,就應下了,拿着毛筆蘸着自己磨的墨,寫着寫着那筆就開始亂戳、驚醒一看全是歪歪扭扭的蛇形。
天呐,這不是馬上立冬了,她怎麼還在秋乏啊。
秦越默默掐自己一下,一鼓作氣再練,可很快又開始打瞌睡。
她最終把問題歸結為手頭上的事情太無聊,可能自己對這些字真的沒什麼興趣,就開始偷偷畫人像,模特自然是坐對面的俊美青年。
秦越畫人沒有技巧,全靠靈魂,所以就成了蛇蠍臉、葉子眼、三角鼻,還有狂魔亂舞四處飄散的發絲,她自己都忍不住笑。
在這期間,張福沅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看的或寫的東西上,基本上都是六部提交上來的事務,比如組織什麼事項要撥款的、舉薦人才要拔擢的、哪哪寒潮要救濟糧的、告狀的等等——
中書令統領六部,這些普通事項都是張福沅的職責。
再加上書案中間隔着一排筆挂,挂了許多毛筆,也能起到遮擋視線的作用。秦越每次畫完又會丢進火爐燒了,所以一直以為張福沅不知道她拿着紙筆在幹什麼。
直到有一次,她如廁出來,無意間撞見張福沅和季良說話。因為離得遠,她聽不清二人在說什麼,可卻看見張福沅眉目沉沉,提筆在紙上筆走龍蛇一番,而後展示給季良看。
季良接過那紙,眼神在紙與張福沅的臉之間反複對比,而後瘋狂搖頭。
秦越已是面紅耳赤,那紙上的就是她這幾日給張福沅畫的人像。雖然張福沅畫出來,已經拔高了她的水準。
可是,張福沅明明沒擡過眼皮呀,難不成他專注是假,其實一直在用餘光偷瞄她的畫作?
話又說回來,自己這畫整的張福沅對自己顔值都不自信了,還怪不好意思的。
自這一回後,秦越就不再畫張福沅,改抄道德經。
再說回秋乏的事,秦越好幾次都趴在書房桌上酣睡過去了,有時候自己會驚醒,發現嘴角已經流了些許口水,她連忙以咳嗽作掩飾掏出手絹擦幹淨。
可更多的時候,她清醒的時候還在提筆寫字,再次清醒的時候,就驚悚地發現自己已經在被窩裡了。
一問周月心才知,自己又睡過去了,是張福沅把她抱上床,叫周月心來幫忙換衣。
可她總扯着張福沅的衣袖不撒手,但凡張福沅稍微用力掰她的手,她就會大嚷着些含混不清的話,雖然吐字不清晰,但語氣很髒。
沒辦法,張福沅隻得自己動手褪了她外衣,把她塞入被子裡。因為袖子還被拽着,就隻能半仰着,等待秦越睡沉後自己撒手。
秦越聽後,差點心死,連忙叫周月心給她把脈,還開了幾副提神的藥,當作咖啡喝,喝了兩天下來,該困時還是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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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陽後第三日,張福沅下朝回來,拿着兩封信,一封交給了周月心,另一封帶進了書房。
許是覺得信上都是邊關之事,沒什麼太要緊的,就沒故意躲開秦越。
秦越坐在書案對面,挺直背脊仰高脖頸,也就看見了上面的内容:
“快哉快哉也!西南已是冰天雪地,暴風雪來襲,行軍受阻,暫駐幾日,與戰友高燃火把,烈酒燒喉、比武切磋,觀蒼茫遼闊、冰山溝壑,實在美極!驚歎之餘,心中又怒血翻湧,此乃我大乾江山,竟有賊人意欲奪之,想到此就恨不得迎着暴雪而上,将西蠻殺盡!
另,前線傳來消息,黃将軍終于旗開得勝一回,暫時将賊人堵在了雪祁嶺峽谷,令西南百姓振奮,一路上又有諸多義士自願編入我軍,但想到口糧和訓練問題,也怕賊人趁機混入,故一應拒絕。
此外,袁家那狗東西送來的糧響暖衣,到手隻有承諾的一半,已有幾個瘦弱将士未戰先被凍殘了腿,實在令人心痛。軍書已澆火漆八百裡加急送給皇上,可這兩日還不見動靜,我擔心袁賊意欲迫害我們,拖延着久久不送,故還需你幫忙,催戶部籌集幹糧厚衣送來。”
不得不說,這一封信就能看出王大海已頗有長進,不僅是文辭和意氣,他處理自願軍就十分妥帖,此時正縫邊關戰亂、朝堂黨争,事态緊急,臨時招兵看似是壯大隊伍、雄震士氣,可隐藏的問題卻後患無窮,王大海都能一一考慮到,已有統帥将領操盤大局之風。
加之王大海草莽出生,能共鳴底層士兵,與他這三萬士兵情誼深厚,這支隊伍也因此有極強的凝聚力,他們會擁戴王大海,助他所向披靡。
至于糧食,王大海找張福沅,那解決起來就是時間問題。
秦越看着,一頁紙全是好消息。
可張福沅卻始終擰着眉頭,不知道在擔心什麼,思忖良久,幾番提筆,最終還是一字未寫。
沉默一會,他叫了季良備馬,又對秦越道:“我去籌糧,估計晚上才能回來,今天不在家中吃了,你叫周月心來陪你。”
上次張福沅叫周月心研制的藥,已經成功了。所以周月心最近又空閑了下來,日常就是捧着各種醫術巫術毒術看,張福沅甚至還将之前國史院未編纂好的醫術草稿也都搜羅給她以作學習。
秦越點頭,客套地笑笑:“一切順利。”
朱漆大門緩緩開,又緩緩合上,張福沅的背影消失在了門的縫隙中,秦越眼中的笑容才漸漸沉下來。
王大海的信說,黃蜂将西蠻軍堵在了雪祁嶺,這在書中是個關鍵時間點——
西南雪域入冬天寒,寸草不生,可獵之物所剩無幾,滿得也缺糧草,可又不想放棄已經攻下的三座城池,所以他們打算以“和親”拖延時間,待熬過冬日,給他們的戰馬吃上草,就能長驅直入,直搗洛陽。
想來不出半月,滿得的使節就帶着和親書來議和休戰了。在原著中,因皇上沒有女嗣,沒有可以與滿得相配的公主,秦越這個郡主就主動請纓,自願和親。
可是……如今她被裡三層外三層看管着,信蛇不知是否成功傳信,死士不見蹤影,又不知道張福沅私下在搞什麼名堂,她還無時無刻犯困……
這局,該怎麼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