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為就在無歸海附近的緣故，無論是什麼時候的亡靈從塔，都算得上安靜，連生性吵鬧的夜鴉路過時都識趣地噤聲，隻有遠處灰水墜落時發出簌簌嘩嘩的聲音。

哈羅德的辦公室就在塔頂。

昏暗的房間裡隻有幾盞壁燈和桌面上的魔晶石散發着一絲光亮，幽幽的照在滿室骷髅的身上，這些都是哈羅德的傑作，旁邊靠牆的大型置物架上還陳列着許多未組裝的斷肢殘骸。

哈羅德就靠在椅背上，摩挲着桌子上裡的告示單。本來他沒打算得到回應，隻是類似撒網一樣的态度随手投遞了，卻得到了意料之外的邀請函。

這張告示單的手感仿佛就是最普通最廉價的牛皮紙，和任何一個法師塔都格格不入——不會有魔法師使用這種沒辦法承載魔力的紙張。

他曾經嘗試注入過魔力，全部被吸收了，就好像泥牛入海一般得不到回應，連一點烙印都沒有留下，隻是單純的吞噬掉了。

他上一次見識到有類似效果的東西，還是中都監獄裡的禁魔石。

但是很奇妙，不同空間的實時對話就這麼平常的發生在這之上，好想隻是同桌之間的傳紙條，并未伴随着魔法的痕迹。

看來這個新冒出來的魔藥鋪比他想的還要危險一些，他要調整一下原先的計劃。

哈羅德歎了口氣，把告示單收了起來，又轉過身，走到書架前。

他咬破了無名指，将血抹上第五排第三格第四本書的書脊，低低吟唱了一串咒語，腳底閃過一道魔法陣，來到了一個密室裡。

密室明亮如白晝，空蕩的房間裡隻有一口棺材和一張實驗桌。

天頂中央垂落巨大的金色燈盞，燈盞上鑲嵌着巨大的魔法石，将下方透明棺材裡的躺着的人照得纖毫畢現。

他叫伊齊基爾·格裡芬——曾經是西澤大陸最偉大的亡靈法師、是黑塔的創立者之一，也是無歸海的第一代擺渡人。

當年黑魔法師們被驅逐到無歸海邊緣，哈羅德也是其中一員，而伊齊基爾是他們的領頭人之一。

眼前的無歸海也叫亡靈之海，取的也是活人無歸的意思，隻要是生魂都沒辦法渡過這片海。

哈羅德親眼目睹第一批踏上船的人，在不可名狀的力量控制之下癡癡跳船，然後就此沉沒，沒有一點掙紮。

之後還有不信邪的黑魔法師妄想取些海水做實驗，剛碰到一滴海水，人就瘋了，然後在一個時辰之後就變成了骷髅堆在岸邊。

當時以教廷為首的圍軍步步緊逼，天馬的嘶鳴聲逐漸逼近，附近光明魔力的惡臭味簡直濃郁得要溢出來。

伊齊基爾不知道獻祭了什麼與神明做了交易，隻帶回來了一條簡陋的竹筏。而代價就是回來時身後的亡靈軍團消失殆盡，就連他自己也瞎了眼睛，原本那張不讨喜的高傲面孔更是白得像個死人。

那時他把竹筏扔到海面，随後自己跪坐其上，看着岸邊亮起的灰色魔法陣，冷冷說道：“想要渡海的排隊一個個坐上來，限時一天。渡海過程中不要說話，不要睜眼，更不要使用妄圖使用魔法窺視任何東西，否則後果自負、生死不論。”

有很多人放棄，但至少當時的哈羅德選擇了踏上竹筏，也确實照做了，然後就随着西渡無歸海，在忍受不下去之前來踏上了終夜淵。

來到終夜淵不到一個月，就伊齊基爾召集了所有亡靈法師，進行了一場莫名其妙的祭祀。

在這場祭祀上選定了三名下一任擺渡人之後，伊齊基爾就離奇失蹤，七天之後就傳來了死訊。

随着境界的增加，哈羅德可以感應到亡靈法師的盡頭在靈魂，也在無歸海。

但是如今到朱利恩已經是第七代，哈羅德可以說每代的選拔都在場，可笑的是，每一代的擺渡人名單裡都沒有他。

這讓他怎麼不恨呢，他連無歸海的海水都無法觸碰。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十年前，哈羅德在一次外出的過程中誤入禁地，找到了伊齊基爾的屍骨，而這一屆的擺渡人也恰有兩個就是他的學生——雖然一個死了，一個天賦很高但難成大事。

但是沒關系，他會好好教導諾拉，直到她活着成為正式的擺渡人之後，再吞食她的靈魂，到時候無歸海對他來說也不再是秘密。

棺材裡鋪了一層灰水，淹沒了軀體，隻露一張出蒼□□緻的臉。

哈羅德凝視半晌，一邊在棺材上用血繪制附文，一邊吟誦了一道咒語，隔空取出一截指骨，放進了裝着灰水的瓶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