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整個人都抛卻所有,與世界隔離開了。
此時過于全神貫注的顧律弛,已經不能稱之為‘人類’,不管是模糊成一團完全識别不出五官的濃霧狀‘身軀’還是緊随其後拖曳到腐爛落葉上嘶嘶作響的蜿蜒藤蔓,落在渾身被密密麻麻植物根系縛住的母子二人眼中和地獄最深處的惡鬼無異。
不對!就算是惡鬼生前也隻是平平無奇的人類。
而眼前的怪物......顯然已經遠遠超出了他們對于世俗常識的認知範圍。
讓母子倆目眦欲裂的還有另一個原因——
那團漆黑濃霧中不斷翻湧出數道紅光,一時間就連四周的空氣都仿佛被烤熱。除了捆在身上逐漸膨大的根莖就連綠化帶裡最普通的植株都開始蠢蠢欲動,發出抽芽拔高一般的‘簌簌’響聲,齊齊響起,更像是某種催命的喪鐘。
顧宇鑫全身痙攣,一個沒忍住發出一聲幹嘔,反倒給與那些植物尋求更多領地的機會,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若幹條細密的根莖齊齊鑽進他的口中。顧宇鑫蹬着腳,一開始還掙紮着想用舌頭做最後的抵擋,随着一聲悲戚的嗚咽整個脖子一下子都被拉長,皮膚以下都是條狀物起伏的痕迹。
付玲玲死死地瞪大雙目卻隻能眼睜睜看着兒子一個白眼之後臉色越來越紅,最後徹底變成一種沒有生機的绛紫色,至此她才終于意識到自己的生命遲早都快走到盡頭......
顧律弛的理智随着那些紅光的沸騰所剩不多,他萬萬沒有料到自己一時興起留在别墅的分.身不僅在人類假面上戳開個窟窿。透過那些數不清的眼睛,他發現了更加讓人震怒的真相——
那隻僅在回家當晚有過一面之緣的皮箱,又被他的妻子翻了出來。
紀辛的表情很是冷靜,他先是木然地望着豎立在地上的皮箱,再三确定之後剝開了最上端的皮扣。伴随箱蓋落在地上“哐當”一陣巨響,那些紛繁的衣物、證件還有些零零散散的生活必需品散落成一片。
——他果然,一直都在撒謊!
——他從一開始就想要離開!
顧律弛在心中下定結論,這一刻他本體内糾纏的紅色暴漲,映得周遭的一切都泛着血光。
即便這樣,他的視角卻不自覺切換,落在能夠最清晰看到紀辛面部表情的位置上。
哪怕理智告罄,顧律弛仍不可抗拒地将視線黏在自己的所有物身上,特别是那抹冷淡疏離的眉眼,明明拒人千裡卻有種說不出的緻命吸引力,仿佛少看一瞬眉眼的主人都會以某種猝不及防的狡黠方式原地蒸發。
這麼想着,他注視紀辛的視線森冷至極。
别墅内,紀辛俯身拾取衣物的動作突然一頓,在這一刹那,他幾乎覺得自己連心跳都停止了,全身上下隻剩一種靈魂都快要從身體裡剝離的刺骨寒意。
危機感放大了他全身的感官,紀辛猛吸一口氣,一時間再度感到那些令人窒息的視線鋪天蓋地般襲來,仿若一波又一波要将人埋沒的浪潮。
偏偏就在此時,青年之前苦苦尋不到源頭的聲音再次萦繞于耳畔:
“紀......辛,他一直在看你。”
他是誰......
你又是誰......
他為什麼看我......
恍神過後,紀辛眼底掠過一抹驚駭之色,腦海中毫無征兆地浮現出顧律弛那張棱角分明的臉。
至此,青年差點被自己蠢笑了,他較一般人偏薄的嘴唇終于有了點弧度:
這麼變态。
除了顧律弛,還能有誰?
再次擡頭的瞬間,紀辛機械地拾起溫柔人妻的假象,狀若無事般将衣物一件件折疊整齊放回櫃子裡。做完這一切之後環顧四周,他突然感受到一股莫名的空虛,而胸膛處不斷砰砰撞擊肋骨的激烈心跳卻促使他做出在常人看來詭異又費解的大膽行徑——
人類青年擒着笑,對着貼滿利亞格紋壁紙的牆面開啟雙唇:
“快回家吧,律弛。”
“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