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珩說完,就挂了電話。
孟舒禾站在原地,看了眼被挂斷的手機界面,再三确定是時珩挂的電話。
看來他今天心情不好。
正當孟舒禾拿着手機發呆時,去上洗手間的杜幽走了過來,擡手在孟舒禾眼前晃了晃:“書書,你發什麼呆呢?”
孟舒禾猛然回神:“沒事。”
杜幽欲言又止:“我還以為,你是因為見到岑遊才走神的。”
孟舒禾聞言失笑:“不至于。”
冬日寒涼,路邊有賣烤紅薯的小攤,香甜的氣息混着炭火味徐徐飄來,孟舒禾望着那團萦繞在昏黃路燈下的人間煙火:“我現在,真的對他沒什麼愛意了。”
“孟舒禾将手機放回大衣口袋裡,慢慢沿着街道走着:但畢竟在一起過,他也幫了我不少,即使做不成情侶,我希望我和他和平共處,不會成為劍拔弩張的仇人,所以這點要求,我覺得沒關系。”
第二天是周五,也是平安夜,孟舒禾隻是上午有課,
下課鈴響,孟舒禾回寝室抱着一個小紙箱,往岑遊的畫室去。
她和岑遊約定的時間是四點,但因為她下午沒課,就提前半個小時到了。
今天的天氣不太好,灰撲撲一片,網約車停在小區外,她抱着箱子,走進了那一片舊居民樓。
孟舒禾擡手敲了敲門,敲了幾下,裡面都無人應答。
敲了幾分鐘後,孟舒禾隻能作罷。
估計是她來得太早了,岑遊還沒回來。
孟舒禾隻能往上走了幾個台階,将紙箱放在樓梯扶手的拐角處,站在這裡等岑遊。
舊居民樓的樓道昏暗寒涼,牆壁上貼着斑駁的小廣告,沉沉的天光從灰撲撲的水泥花格窗投射入内,帶出厚重的年代感。
她的手機卻在此時微震,彈出一條消息。
來自時珩。
但他隻是莫名其妙問了個沒頭沒尾的問題。
時珩:【孟舒禾,殘酷的真相和善意的謊言,你願意接受哪一個?】
孟舒禾垂眸思索,開始打字。
【被真相傷害好過被謊言安慰。】
時珩那邊立刻顯示正在輸入中,但這行字不斷亮起消失,删删減減一分鐘後,時珩隻是發來一個字:【好。】
随後,時珩直接發來一段黑屏視頻。
孟舒禾有些疑惑,但還是點開了那個視頻。
她将音量調高,才勉強聽清。
隻是開頭的一句話,就将她整個人釘在原地。
——“你還真的把那個女孩子準備的情書撕了?我記得她叫孟舒禾對吧?”
随後是一道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嗯。”
是岑遊。
對方搞怪般笑了:“卧槽,你這是在踐踏人家女孩子的一片癡心啊,人家都還沒送出去,你就提前撕了,你不是喜歡她嗎?這也下得去手?”
“一封情書而已,撕了就撕了,反正她也不會想到是我做的……”
岑遊的笑聲很輕,帶着一種漫不經心地嘲弄,仿佛在嘲笑她的天真無知,嘲笑她真心錯付,被人蒙在鼓裡戲弄還不自知。
孟舒禾甚至沒有勇氣聽完,就匆匆關掉了錄音,她這時才發現,她就連指尖都在發顫,她周身都在發冷。
孟舒禾仿佛在十月寒天,被人徹頭徹尾兜頭澆了一桶冰水,寒意四溢。
——一封情書而已,撕了就撕了,反正她也不會想到是我做的。
這句話在孟舒禾腦海裡循環播放,恍如一道可怖的魔咒,讓孟舒禾頭痛欲裂。
她呆呆站在樓道轉角處,才發現自己一直以來都錯得離譜。
原來她一直以來熟知的溫柔男友,藏在面具之下的,卻是這幅讓人陌生的樣子。
簡直陌生得可怕。
樓道傳來兩道腳步聲,随後而來的兩人的細碎說話聲。
先是錢朔的聲音:“你确定,你能複合成功?”
岑遊的聲音依舊很低,顯然情緒不高:“我之前做了很多錯事,我之前撕了她的情書,傷害了她,也算計了她,但我之後會加倍彌補她的。”
他捏緊手中的鑰匙:“隻要這些事,不讓她知道。”
話音剛落,樓上的樓道轉角處出現一道長長的人影,投射在水泥地闆上。
一道柔軟女聲在此時響起:“岑遊。”
孟舒禾站在半截階梯上,靜靜看着岑遊,她成功看到岑遊神色中的錯愕和慌亂。
幽暗的光線半攏在孟舒禾的側顔上,襯得她神色愈發冷漠,她垂下卷翹的眼睫,語氣平靜得讓人心慌:“所以,我的情書,是你撕的。”
她很平靜,但看向岑遊的目光卻如同在看陌生人,她語氣很輕:“岑遊,我好像,第一天才真正認識你。”
她從紙箱中翻找出不久前寄到的手寫信,擡手“滋啦”兩聲,是紙張被撕開的聲音,孟舒禾直接用力将信紙撕碎,她死死攥着手中的信紙碎屑,一步步走到岑遊面前,盡數将大小不一的碎屑用力砸在他臉上。
細碎紙屑飄飄灑灑落在岑遊身上,岑遊臉色蒼白,形容狼狽:“書書……”
“不要叫我。”
孟舒禾的語氣冷得徹骨,帶着蒼涼的失望:“岑遊,你真的挺讓人惡心的。”
說完,孟舒禾将紙箱重重扔在岑遊腳邊,轉身下樓。
岑遊想要上前追,卻被錢朔攔住:“算了吧,沒用的。”
-
平安夜當天,天氣預報的初雪,在此時如期降落,細雪飄落而下,緩慢而沉靜地為整個城市鋪陳出薄薄的白色。
居民樓下停着一輛磨砂灰的阿斯頓馬丁DBS,和周遭寂寥灰白的環境格格不入。
孟舒禾隻是淡淡掃了眼,就徑直朝那輛車走去,擡眸就對上坐在駕駛座上的時珩。
陰沉的天簌簌飄着細雪,在孟舒禾的肩胛上淺淺落下一層白如柳絮的細雪,她小巧白皙鼻尖凍得通紅,形容狼狽,面無表情地看着面前超跑裡的時珩。
時珩車窗降下,單手支着下巴,眸子中卻盛滿玩世不恭的興味,滿是戲谑地望着面前的孟舒禾。
“徹底分手了?”
他勾了勾唇,嗓音壓得很低,似乎對孟舒禾的遭遇格外愉悅。
“孟舒禾,我等這一天等了好久了。”
孟舒禾也隻是看着他,淡聲道:“你赢了。”
“還有。”孟舒禾頓了頓,“我欠你一句對不起。”
時珩嗤笑一聲:“我不需要你的對不起。”
他揚了揚下颔,示意孟舒禾:“上車。”
孟舒禾開車門上車,車子慢慢啟動,車子掠過街燈,細碎的光線氤氲進入昏暗的車内,她終于出聲:“那段錄音,你是怎麼弄到的?”
時珩依舊目視前方,繼續開車:“你還記得你高二的同桌嗎?初瑜,就是在奶茶店兼職那個,這段錄音是她給我的。”
“她當時不經意聽到這段對話,被岑遊他們發現了,為了自保,她才主動調離位置,選擇不繼續和你當同桌。”
“但是這段錄音她一直保留着,前段時間,她知道你和岑遊在一起,才聯系了我,給我發了這段錄音。”
孟舒禾聽到這番話,意外地怔住幾秒,随後就陷入沉默中。
現在正值下班高峰期,也更容易堵車,車輛隻能龜速移動,道路喇叭聲此起彼伏,讓人煩躁無比,再往前一點,就直接堵得一動不動。
道路被完全堵死,時珩也就直接松開方向盤,往後靠着,他漫不經心地出聲:“孟舒禾,你要是實在難受,想哭就哭,不用忍着。”
一句話也不說,不吵不鬧,對時珩來說,更像是鈍刀子割肉,讓人覺得不上不下,讓人難受。
但孟舒禾依舊沒有說話。
或許是沉默的時間太長,時珩終于分出注意力看向一側的孟舒禾。
她的身形纖薄,背脊卻挺直,柔美的臉龐沒有什麼神色,但她看似平靜,她的指尖卻是緊緊蜷着,深深嵌入掌心中。
見孟舒禾不為所動,時珩隻覺得車内的暖氣有點高,忍不住擡手往下勾了勾衛衣領子,露出一小片薄白的肌膚,他有些煩躁:“你要是實在不想去吃飯,我找個借口,帶你回去。”
這種飯局都是雙方家長,彼此熟悉,說身體不适或者臨時有事,自然就可以推掉,也不會說什麼。
但孟舒禾隻是擡手調低了暖氣溫度,随後側過頭看向車窗外,語氣淡淡:“我沒事。”
時珩聞言輕哂:“你确定你沒事?我認識你十幾年,孟舒禾,我比你想象中還要了解你。”
孟舒禾卻側過臉看他。
時珩也不甘示弱和她對視:“你看着我幹什麼?”
孟舒禾一頓,收回視線,目視前方:“我隻是想不明白,你當初為什麼要認下這件事?”
車内安靜一瞬,半晌,孟舒禾才聽到時珩的聲音:“因為你根本不相信我。”
孟舒禾擡眼,望向車内後視鏡,恰好和時珩的目光相撞。
“我生氣的點在于,你居然覺得我會做出這麼沒品的事,即使我再讨厭岑遊,我也不會做撕掉你情書這種沒品的事。”
時珩那雙眼眸映在内後視鏡中,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但是孟舒禾,你第一個懷疑的人,卻是我。”
他說完這句話後,安靜沉默的氛圍在車内慢慢蔓延,空氣好像變得凝滞,不再流動。
後方的車輛按了喇叭,道路終于被疏通,恢複通暢。
兩人一路無話,就這樣沉默地抵達目的地。
車子緩緩開入柏悅的地下車庫,兩人下車,一路跟着引路的侍應生,輕車熟路進了包廂。
因為兩家是這裡的常客,所以也有專門保留的包廂,繞過屏風
推門而入時,包廂頂部的水晶吊燈映出奢靡的格調,兩家的長輩早已到場,坐在偌大的圓桌前聊着工作,氣氛熟稔融洽,聽到門口的動靜,衆人紛紛望過來。
時珩已經迅速收起那種吊兒郎當的模樣,變成一個舉止沉穩的好孩子,一一和在場的人打招呼。
孟舒禾的臉上也挂上恬靜的微笑,跟着逐一打招呼。
“書書來了,怎麼到得這麼晚?”時珩的母親林姿伸手拉過孟舒禾,很是熱情,讓她坐在自己身邊,矛頭卻直指時珩,“是不是時珩故意偷懶?”
遲來的原因有很多,一方面是因為堵車,還有一方面是因為孟舒禾在岑遊那邊耽誤了時間。
時珩的目光掠過孟舒禾,唇角勾出一抹若有若無的笑:“媽,路上堵車,這種情況我也沒辦法,我總不能帶着孟舒禾飛過來吧。”
時父睨了時珩一眼,沉聲呵斥道:“沒大沒小。”
時珩的父親久居公司高位,自帶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場,時珩卻一點都不害怕。
孟舒禾輕輕握住林姿的手,笑道:“是路上有點堵車。”
孟蓉在一旁接話:“堵車也是沒辦法,珩珩,還要你接書書一起過來,麻煩你了。”
時珩又恢複那副乖巧禮貌的樣子:“阿姨,不麻煩。”
孟舒禾繼父卻出聲打圓場:“既然孩子們也到了,那就先上菜吃飯吧。”
中間有兩個挨在一起的位置被特地留下來,顯然是給他們留的位置。
孟舒禾和時珩一一落座,菜也陸續送上來。
兩人對這種家宴飯局早已習以為常,兩人遊刃有餘,都默契地站起身,一個負責盛湯,一個負責送到長輩手邊,兩人分工合作,配合默契。
林姿托腮看着兩人,笑眯眯打趣道:“不愧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幹什麼都有默契,哎,青梅竹馬就是好,兩小無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