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住風掀開簾子進了聽雪堂,沈别之站了起身,躬身行禮:“寺正大人。”
“季雲,”郗住風解了披風,坐了下來便先要喝茶,“我見了紀大人,已然聽說了,人可是在應溪那兒?”
“正是。”沈别之說,“這本是京都府的案子,據說已結了案,是那女子的父兄說不告了。”
“這案子和文昌伯府有關,說不告就不告,京都府倒不覺得有貓膩?”郗住風端着杯,茶煙熏着眉眼,她靜了半晌,“文昌伯府,京都的侯爵裡頭,可排不上号。”
沈别之說:“到底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京都府并非是個糊塗的,真不告還是因懼怕不告他們還是瞧得出的。”說到這,沈别之亦不免歎息。
郗住風撩了盞:“看來是真不告。可真正的苦主卻不願意。”
“這件案子,起初是那女子的父兄初告文昌伯府世子奸.污,文昌伯府自然說是誣告。”沈别之家裡和文昌伯府沾點親故,一時這話說的有些羞于啟齒,“畢竟是伯府世子……”
郗住風輕飄飄的眼神已經瞥了過來,沈别之便低下了頭,臉色緊繃:“我姑姑的兒子與文昌伯府的大小姐定了親。”
“沈家也插手了?”郗住風眸中平靜。
沈别之搖頭,說:“未曾結親。隻是不便插手了。姻親故舊……我總歸做不到。”
沈别之今日來便是試探郗住風,如今算是探明白了幾分意思,她是真要管這件事,郗住風的秉性沈别之倒是知道一些,不動則已,一動必然不會輕易收手。
是以這件事郗住風斷不會交給大理寺裡她不知底細的人,如今喬書邈在吏部和秀水村忙的團團轉,紀聞疏本就身兼數案,隻剩下一個柳應溪和他……
“這件事你管也未必合适吧。”柳應溪推門走了進來,臉色殘留怒色,朝郗住風拱拱手,“大人,他不願沾手,我來就好。文昌伯府,不過是個破落戶,他家能昏聩至此,這爵位怕也到頭了。”
沈别之額角直跳,好半晌才憋出一句:“這種話你也不要張口就來吧。”
柳應溪重重的哼了一聲,說:“我問過了,文昌伯府說是誣告,先說是他們家小厮幹的。笑話,誰家小厮有這般大的膽子。後來幹脆說與他家無關,是什麼地痞流氓做的,前言不搭後語!”
“當時雖是在小巷,但文昌伯府世子出來時卻被人瞧見了,起初問起皆是指證,豈料第二日再問,便都改了口,金銀祿米糟盡了良心!”
柳應溪重重拍了一下桌子:“王八蛋!這幾天京都流言四起,如今竟能傳出是水如她先勾引的……真是王八蛋!”
“水如的父兄不告,是因為文昌伯府給了銀錠兩百兩,真是……”柳應溪冷嘲一聲,“好大的手筆!”
那姑娘原來叫水如。
郗住風擡眸,這些日子京都傳遍了這女子誣告文昌伯府,流言風語多傳聞是她自己耐不住寂寞找了流氓地痞……
這話說出來……
好一個文昌伯府,竟真把世人都當傻子騙。
京都府的堂下,流氓地痞竟然成了苦主大喊冤枉,還有臉扯謊作僞說是自己被人非禮。
柳應溪說:“京都府根本沒有決心為水如一撐到底,自然一說不告了,當即退了堂 ”
“暄之,”郗住風喚了柳應溪,“畢竟文昌伯就這麼一個兒子,京都府……也罷。你先把事件相關一應人等全部押入大理寺,随後我們走一趟文昌伯府,跟着那個世子爺的小厮嘴裡未必撬不出真話。”
這事,郗住風竟然要出面頂下來。柳應溪眼前一亮,郗住風此人,其實大理寺衆人還摸不清是什麼路數。
前面科舉一案郗住風誠然一力主辦,柳應溪卻知道,這是因為其中的好處也分明,更何況郗住風早就知道是太子主導的。
雖然這些日子郗住風辦事頗有公正廉明的模樣,但到底是些可行的案子。不曾想如今倒是……
難道半真半假間,郗住風真有其風骨?
柳應溪這才竭力斂了怒容,領命下去了,郗住風把沈别之整理好的卷宗裡要緊的提了批複。
“我就知道……您是要插手其中的。”沈别之道。
郗住風提筆寫着,分了神去答他:“我并非草木。”
沈别之翻着文卷,忽然低聲說:“新科士子中有一位,湖州黃嶼川入大理寺觀政。”
“這麼快?”郗住風頓了筆,“徐觀蘅呢?”
“直接被選入了吏部。”沈别之道,“聽說瓊林宴上得了太子殿下賞識。”
吏部……
郗住風指尖輕劃茶盞的邊沿,看着窗外雀鳥掠羽,頓了許久,喝盡了杯中茶,将茶杯倒扣,說:“我有一場宴,要邀這位狀元郎。”
沈别之問道:“大人要辦什麼宴。”
郗住風的發被風吹動,她緩緩轉頭,微笑道:“自我升任大理寺正以來,不曾請諸位同僚一聚,自然要補上了。”
沈别之聽懂了話裡的意思,眉心一動,說:“那便還是要柳大人去請了。”
郗住風點到即止,站起身披了披風便往外走,想來是要和柳應溪一同去文昌伯府。
雲丹見郗住風走了出來,扶着刀迎了上去:“郗大人!”
郗住風點點頭,說道:“楊大人何時回城?”
“主子今日攜神武軍去西大營巡視,怕是要晚些。”雲丹想了想,又說,“主子說晚上一定會回來。”
郗住風點了點頭,到沒有多說什麼。
自從郗住風上次遇襲,雲丹就開始跟着她。
沒走幾步迎面遇上了喬書邈,他沖着郗住風行禮,嘴唇無聲微動,郗住風點了點頭,二人便擦肩而過。
喬書邈留下了一段消息。
——王則尋已關入大理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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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住風茶過三盞,揮手拒了婢女換茶,擡眸看着堂上書着“蘭桂齊芳”四個大字的牌匾。
柳應溪坐在下首,半晌憤然起身。
“暄之,站到我身後。”郗住風眼風未動,慢慢說到。
柳應溪一咬牙,走到了郗住風身後,低聲喚道:“大人!他們這是……”
“蘭桂齊芳。”郗住風仰頭輕笑,輕巧地打斷了柳應溪的話,“譬如芝蘭桂樹,欲使其生于階庭耳。這是期盼兒孫成才。”
“哎呀!不知是大理寺哪位大人?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忽然一個穿着藍色直身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深深一禮。
郗住風偏頭看向他,眸光微動,食指在桌上很輕的敲了一下。
這位……
柳應溪心領神會,冷聲道:“怎麼?我們大理寺想見一面文昌伯,竟然是不可?”
這男子連忙說道:“自然不是,隻是今日伯爺不在府中。”
柳應溪說:“不在府中那是去了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