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時候,談耀早就叫人去旁邊職高遞了話,傳達了一下大佬的意思:要約架,随時奉陪。
而此時兩邊人正站在小街另一邊的約架勝地上,各占着一邊無聲對峙着。
一中雖然遠離市區,卻因為C城這些年的發展,早早占了個先機。這片城區靠着自然風景區,又正修着與周邊城市通達的直達隧道,近年來房價逐年攀高,這些原先的老房子,倒是越發拆不起了。
老舊小區的弄堂裡電線如蛛網,外牆斑駁着常年浸潤的水漬,沒有物業管理的窗戶外面,拉拉雜雜挂着各色褲衩背心,猶如拉了整片萬國旗。
和這片帶着點頹氣的老房子比起來,兩邊少年人身上壓都壓不住的年輕火氣,快比映在斑駁外牆上的夕陽都炙人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最先沉不住氣的總是容易挨揍,這位高一的體育特長生雖說年紀比賀笙還大,身量往賀笙跟前一站也不相上下,甚至一身腱子肉看着還賊能唬人,卻在拽兮兮地擡着下巴擡手準備拿食指點點賀笙,順便開口發表一番諸如“今天你開口叫我一聲大哥,咱們這事兒就這麼算了”的中二台詞時,壓根沒看清賀笙怎麼出的手,就被掰着手指頭一把摁跪到了水泥地上。
手指和膝蓋的雙重痛擊,讓這位扛把子實在沒吃住痛,主要是也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嗷”的一嗓子就喊了出來。
兩方圍觀群衆:“???”
“卧槽??這次的也太好解決了吧?說好的戰鬥力超強呢?”談耀忍不住和身邊幾個人嘀咕,“這逼一身肌肉是充氣的吧?!”
每回有架打,從不開口生怕話不利索損了己方氣勢的何道遠,嫌棄地瞥了談耀一眼。心說就這種水貨來幾個都不是他笙哥的對手,也就談耀還巴巴地當真了。
扛把子嚎完,賀笙就把人松開了。此時正居高臨下垂睫看着他。
大概是被對方目中無人看渣渣一樣的眼神激到了,扛把子瞬間忘了剛剛的痛意,尚且完好的一手支着地面就準備站起來,嘴裡還不忘罵罵咧咧,“你小子玩陰的就别怪老子不客……”
“嗷——”
話還沒說完,又是一聲慘叫。
賀笙拽着他後腦勺的一把頭發,提膝就朝人面門上磕了一記。
力氣倒是也沒用多大,磕完就迅速退開了兩步,生怕這人流鼻血弄到自己校褲上。
大佬也是有潔癖的!
衆人忍不住跟着扛把子的這聲慘叫縮着脖子眯着眼睛“嘶”了一聲,仿佛能體會到他鼻腔裡的酸爽感。
溫熱的血腥氣從鼻腔裡淌出來,混着不明液體和忍不住的生理眼淚,扛把子捂着臉胡亂抹了一把,顫顫巍巍站了起來。
還好這會兒青天白日的,不然就這一臉血糊糊挂在這張此時略顯猙獰的臉上,愣是把好好的一部青春成長片演成了《聊齋志異》現代版。
賀笙也沒管他,閑閑散散插着兜,薄唇抿成一條線,面無表情看着他。
什麼叫反派死于話多,就是扛把子這樣的沒錯了。
掄起沾着砂石血漬的右拳,邊朝着賀笙撲過來,嘴裡邊不清不楚道:“我艹你……”
“不好,要糟……”談耀幾個聞言一慌,就怕賀笙控制不住脾氣把人往死裡揍。
眼睛微眯了一瞬,下颌線猛地一緊,還沒等他把話說囫囵,賀笙提腿就是一個側踢,一腳蹬在了對方腦袋上。
這一腳着實沒有收力,蹬得人朝後仰飛出去倒在了地上。
這回衆人隻聽到了扛把子全身骨骼和水泥地面親密接觸的聲音,連聲凄慘的哀嚎都沒聽見。
隻是這次,賀笙卻不像先前那樣跟貓逮了耗子逗着人玩兒似的了。垂眸看着躺在地上抱着腦袋的人,滿身戾氣籠滿了賀笙整個人。擡腳,緩緩踱過去,到了已經失去戰鬥力的扛把子跟前。
對方職高的一幫人,看着賀笙往躺着他們新一屆大佬的方向一步步踏過來的時候,仿佛見了閻王踩着枯骨發出陣陣斷裂的咔嚓聲,一個個下意識地瞪着眼睛往後退,沒一個敢上前來幫忙的。
瞳仁裡覆了淺淺一層不清明的紅意,朝着躺在地上的腦袋,賀笙屈膝擡腳,就準備再蹬上去。
何道遠幾個也管不了那麼多了,跑過去就想拉一把。打架他們是不怕,但是賀笙這副戾氣壓不住的樣子他們是真的怕。就怕他真把人打出個好歹來,高一上學期那處分還沒消呢!
“賀笙!”
這一聲聲線輕軟卻像是用了極大的氣力,帶着些喘意透着着急的女孩子的聲音,倒是比他們一幫人還快了一步。
眼裡的那層紅意,像是被這一聲熟悉的聲音喚得頃刻間褪了大半,正要落下去的那一腳頓住。眼睫輕顫了一瞬,雙拳攥了攥,賀笙轉身。
小姑娘跑到巷子口,看見的正好就是這一幕。
地上躺着的人明顯已經沒了還手的能力。兩人還小的時候,她不是沒見過賀笙打架,隻是像如今這樣渾身散着戾氣,像是對方的死活都不在他眼裡的樣子,她沒見過。
心裡刹那間湧起的懼意,讓她一陣瑟縮。
不是怕他暴戾的模樣,而是,怕他真的不管不顧,把自己的人生搭進這些事情裡。
小姑娘一手撐着弄堂口的水泥牆,一手稍稍俯身撐着裙擺,忍不住大口喘着氣。卻還是在賀笙回神看她的時候,嚅着唇,輕聲叫他,“笙笙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