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違的熟食氣味令他咽了下口水，但出于靈術師的專業素養，還是提出質疑：“這個能吃嗎？”

“試過了，沒毒。”

“深淵裡的東西最好不要亂吃。”

“那算了。”

沒想到黎淵一點兒也沒堅持，接着就往自己嘴裡送，蘇涵洛眼疾手快地搶下來：“你試過了應該沒問題。”

黎淵看着他狼吞虎咽，挑眉道：“味道怎麼樣？”

“好吃。”蘇涵洛眼睛一亮，“你趁我睡覺霧去打獵了？”

“算是吧。”黎淵拿起一串放在手掌上方，升騰而起的火舌沿着鱿魚片舔舐，滋滋冒起熱油，“殺了一隻肥美的小章魚。”

蘇涵洛又吃了幾串，沒想到在這深淵裡還能吃上現烤海鮮，意猶未盡地舔舔嘴唇：“章魚頭呢？”

黎淵面露難色：“不建議吃章魚頭。”

“為什麼？我愛吃。”

惡魔隻好妥協，拿着匕首走到船尾。

蘇涵洛的目光順着他看過去，表情僵住了。

船尾拴着一片巨大的陰影，像是某種體型龐大的深淵巨獸，上半截浮出水面，跟一座黑色冰山似的，将船襯得仿佛渺小的葉子。

眼看着黎淵真要跳下去給他割那玩意兒的頭了，蘇涵洛趕緊蠕動過去拽住他的手：“你回來，我不吃了！”

黎淵把他扶起來：“怎麼又不吃了？”

“這就是你說的，肥美的小章魚？！”蘇涵洛神色難看，“你什麼時候下去宰了一頭巨怪，而我一點感覺都沒有？”

“我看你睡得香，沒有吵你。”黎淵安慰道。

蘇涵洛好不容易從震驚中轉圜，仔細端詳着怪物，感覺有點像北歐神話裡的克拉肯海怪。

不管怎樣，它現在應該是死透了，從軀幹上數不清的瘡孔來看，死的過程十分痛苦。

這麼久過去，蘇涵洛還是會被惡魔深不可測的力量震驚，隻因黎淵不愛在他面前表現出殘暴的一面而已。

“你把它拴在船後面當儲備糧嗎？”蘇涵洛支着下颌，眼神複雜地打量海怪。

“送上門的海鮮，不吃白不吃。“黎淵彎了彎唇。

蘇涵洛搖搖頭：“……我還是不要吃了。”

“開玩笑的你也信？”黎淵在他旁邊坐下，微微一哂，“這片海域是它的領地，屍體對其他惡靈有震懾作用，拴在船上我們就會安全。”

事實證明的确如此，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都是風平浪靜，迷霧散了又起，在沉寂的海平面上蔓延。

船兩邊開始出現連綿的海崖，崖石深處傳來斷續、空靈的歌聲。

蘇涵洛将武器拾起，警惕地盯着崖石，發現縫隙裡面藏匿着許多枯槁扭曲的臉，正目不轉睛盯着他們。

蘇涵洛纏着頭巾，而黎淵本身不受幹擾，海妖的歌聲并沒有造成太大影響。從那些閃爍着嗜血渴望的眼睛來看，若不是船尾拖着海怪屍體，它們必然會一擁而上，将入侵者撕成碎片。

直至船駛入陌生的海域，黎淵把海怪屍體解開，任它沉落到海底深處。

此時天完全暗下來，一輪血月從海平面緩緩升起，凄冷的月光将霧氣浸成猩紅色。

血月是極度陰邪的征兆，一時間周圍邪祟氣息陡增，連惡魔都警覺起來。他将蘇涵洛放在船篷裡，低聲道：“待着别動。”

蘇涵洛點點頭，攥緊手中的槍柄。

黎淵将靈燈舉到水邊，輝光将船周圍的區域照亮，水下密集的影子受到刺激，陷入暴亂般的躁動。

蘇涵洛在船篷裡看得有些心驚，又回想起在深淵第一層被屍潮追趕的場景，而這次他們沒有半點退路——上空被濃霧封死，水裡那些東西目測能把他啃得骨頭渣都不剩。

船猛然被撞了一下，傾斜成危險的角度，幾個海怪順勢攀上船舷，蘇涵洛看清了它們的樣子，上半身像醜陋的侏儒，身形矮小佝偻，皺皺巴巴的臉被海藻般的濃密黑發包圍，下面連接魚尾，魚鳍前段的尖刺泛着寒光。

蘇涵洛還未開槍，那些爬上船的水怪迅速被黑霧裹挾，融化成一灘血泥。緊接着更多水怪前赴後繼地湧上來，它們用爪子嵌入船舷，如餓狼撲食般往船上爬，空氣裡充滿刺耳的嘶叫聲。

黎淵眼底浮起陰鸷，黑霧變作血色并擴增數倍，從船邊向外蔓延，水怪紛紛融化落進水中。

如此大規模的殺戮也隻能撐幾分鐘，海域面積太過廣袤，洶湧的惡潮一波波侵襲過來，小船如同被流沙吞噬的石粒，随時都将支離破碎。

黎淵已經有些體力不支，甚至被水怪近身咬了幾口，留下鮮紅的血痕。

蘇涵洛終于坐不住了，扯下蛇皮簾套在身上，靠在船邊一頓瘋狂掃射，将糾纏在黎淵身上的水怪打成碎片。

“你跑出來幹什麼，回去！”黎淵急得大喊，沖過來要把他抱進船篷。蘇涵洛卻跟沒聽見似的，從背包裡掏出長筒炮，對準黑黢黢的水面就是一連發炮彈。

轟得一聲巨響，所經之處無數水怪灰飛煙滅，空氣裡盡是血肉燒焦的氣息。

與此同時，毒霧從蛇皮簾的縫隙滲入，如同硫酸灼燒他的皮膚。蘇涵洛痛得一松手，長筒炮落在甲闆上，滾了好幾米遠。

巨大沖力使船發生極度劇烈的傾斜，被無數利爪鑿穿的船舷終于不堪重負地斷裂開，海水洶湧地灌進來。

蘇涵洛頓覺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人栽進冰冷的水裡，唯一清晰的感覺是被黎淵緊緊抱着，擋住了水怪近乎瘋狂的噬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