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小裕點煙說:“你還有位妹妹沒落座呢。”
春好仰頭站在原地,她回憶着下到負一層後的路線,感覺自己頭上估計就是那座佛光普照的寺廟。
聽見這話,鐘楹回頭招呼:“哦,好好你随便坐,吃吃喝喝逛逛,都行。”
春好目光從天花闆移開了,環視着這地底下,很大、很寬敞,二十多号人分散坐着,牌桌、賭-桌、球桌,角落竟還有一排無人問津的遊戲機;另一邊則是唱k的地方,男男女女堆在一塊兒吞雲吐霧,有人輕撫男人敞開的胸口,歌聲柔美。
她猜測這個會所應該是某個人的私産,所以能在地下弄一個這麼大的包廂。
“妹妹看什麼呢?來陪我押寶呗。”辜小裕一張驚世駭俗的帥臉,皮膚比姑娘還白,看起來年紀也就二十出頭。
春好還沒出聲,鐘楹說:“你别想了,好好是二哥的人。”
辜小裕愣了下,看她的表情登時變了。
他嗤地一笑,咬着煙推掉籌碼:“二哥天天忙着扶貧,沒想到還有這癖好。”
另一人怪笑着接話:“誰沒點個人癖好?煊哥還一次玩倆呢。”
春好深吸口氣,不太相信,這是秦在水的人際圈?
她轉身上去,準備打道回府。
可剛回到地面上,她迎頭撞見鐘栎,以及他邊上的朱煊,兩人正往主廳去。朱煊身後仍跟着兩個女伴,早已不是上回慈善晚宴見到的面孔。
鐘栎驚訝:“小春好?你怎麼在這兒?”
……
秦在水接到鐘栎電話的時候,剛開完内部表決會。
17票贊成,12票反對,有驚無險。後面扶貧搬遷的試點可以展開了。
如果試點順利,2016年将開始大範圍的易地搬遷工作。
秦在水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他瞧着腳下的車水馬龍,側臉晦暗不明,隻伸手松了松領帶。
明坤的股東并不太支持這一步的扶貧工作。是他一力壓了下來。
門口,蔣一鳴敲門進來:“秦總,給範鳳飛母親的康複機構找好了。”
秦在水接過,大緻翻了下康複項目和金額,還算合适:“你聯系他來簽字。”
“是。”
“秦老師,其實您不必……”蔣一鳴欲言又止。
他從研究生的時候就跟着秦在水做事,迄今已有六年,他幾乎都懷疑秦在水是不是有什麼把柄在範鳳飛手上。但沒有,沒有任何把柄。
秦在水擡眸,淡淡瞥了他一眼。
還好他手機響了。
蔣一鳴額頭滲出冷汗,趕緊合上文件離開,心道不該多問。
秦在水接通電話,鐘栎笑問:“會開得順利嗎?”
他另一隻手在整理桌面的紙張:“有事就說。”
鐘栎聽他這略顯不耐的聲音,知道今日的表決會應該并不輕松。
他問:“我在後海這兒,來放松放松?”
秦在水:“不了,我晚上回趟學校。”
“這麼晚去學校做什麼?”
“有事。”
他上次給春好辦酒店入住,看了眼她的生日,7月9日,就是今天。
“大晚上的學校能有什麼事?你可别忘了,辜小玥今天回國,影視圈在辦慶功宴呢,你之前不也投了點麼。老爺子還沒說你和她的婚事?”
秦在水不作聲了。
鐘栎瞧眼坐在沙發邊緣上的春好:“還有,鐘楹把你那個小姑娘給帶來了。”
“春好?”秦在水蹙眉。
他看過夏令營的課程安排。她今天不是有晚課麼?
鐘栎說:“你還是來吧,鐘楹玩嗨了是不會管她的,今兒雖是晚宴,但到底這是會所。”
-
春好打道回府沒有成功。
出去的時候迎面撞上鐘栎,他又把自己帶了回來。
“去坐吧。等會兒秦在水來,你晚上就跟他走就行。”他說。
春好:“噢。”
因為這一句,她又隐隐期待起來。
鐘栎交代完,去吧台那和朱煊說話了。
春好坐去沙發邊,她有點渴,拿了個幹淨的杯子倒水。
剛喝一口就嗆得咳嗽了幾聲。
……這是水?
“好妹妹,這是裝酒的。”辜小裕把一旁裝威士忌的黑色瓶子拿給她,“這裝水的。”
他拿新杯子給她倒了一杯。
春好聞了聞,确實是水:“你們幹嘛反着裝?”
辜小裕指指鐘楹:“她設計的,專坑新人。”
鐘楹坐在她對面,她沒打桌球了,過來搖骰子:“少甩鍋,上次明明是你拿來灌那個明星的。”
“教訓一下而已。又沒灌死。”辜小裕撣撣煙灰。
春好安靜喝水。
“嗨呀,好妹妹,你早說你是二哥資助的學生不就行了。”辜小裕又給她倒水,“搞得我以為你是二哥在外面養的小女友。”
春好心一抖,百轉千回的,依舊沒接話。
鐘楹:“你可真能想。”
他挑眉:“你們女生不懂。這年頭走清純挂的太多了。”說完,他往後努努嘴。
春好順着去看,是朱煊身邊的兩個女生,都在各自拍照,嘟嘴作可愛狀。
鐘楹看見桌上有煙盒,習慣性抽出一支,正找打火機,又忽然想到鐘栎就在後面,便偷摸放回去。擡眸,瞧見春好的目光,她一下心虛,小聲:“你不準告訴鐘栎我抽煙啊。不準,聽見沒?”
她拉人入夥似的:“給你一根,水果味的。”
春好搖頭:“我不抽。”
她不喜歡抽煙喝酒,因為會讓她聯想起西村的那些村民,想起那些好吃懶做的人。
但似乎城裡很多人都把抽煙喝酒當做成長獨立的象征。她一直無法理解。
“拿着呀。”鐘楹硬塞過來。
春好沒辦法,接過了,但沒抽,隻拿在手裡。
她看着面前的骰子和輪盤,輕聲問:“你們為什麼都喊他二哥?”
“他排老二啊。上頭還有個大哥。”鐘楹說,“他到底是不是你資助人,怎麼感覺和陌生人一樣?”
春好心扯了一下,低頭繼續喝水。
她看眼周圍,場子裡人變多了,都是纖長的身體,昂貴的禮服,就她和鐘楹穿得跟逃荒似的。
鐘楹:“一會兒玥玥姐來,我找她借兩條裙子。”
“……我也要換?”
“當然,社交禮儀。”
春好咬一下唇,沒來由有些焦躁。她想走,她不屬于這裡,但又實在想等到秦在水。
她在心裡歎氣,明明已經到了北京,為什麼見他一面還是這麼難。
春好目光晃過角落一排遊戲機,無人光顧,她放下杯子過去。
辜小裕對她感興趣,滅了煙跟過去:“我給你弄點币?”
春好掏出錢包,拿了張二十的放進去。
她捧着一小撮吐出的硬币從他面前飄過。
辜小裕:“……”
果然是秦在水的人,做派都一樣,喜歡把人無視個徹徹底底。他譏笑一聲,回沙發坐着了。
鐘楹看春好在遊戲機那,也湊過去:“這娃娃機好坑,我從沒抓到過。”
春好:“不難,瞄準就行了。”
她盯着玻璃裡柔軟晶亮的娃娃,看準一個,扔币進去,調整爪爪。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麼染上這個愛好的。自從那次在娃娃機裡看見了秦在水後,每次經過遊戲機,她都忍不住看上幾眼。
她想抓出點什麼,最好把他也抓出來,想他再輕松一點、再清朗一點。回到在西村的時候,笑着幫她擋太陽的樣子。
鐘楹平常不玩這些,偶爾看見還挺感興趣,殷勤拿過她放在一旁的一筐遊戲币:“我幫你拿。”
兩個女孩在娃娃機前搗鼓,時而驚叫,時而惋惜。
辜小裕嗤了聲:“叫花子。沒有秦在水你算個球。”
秦在水插兜進來的時候,正好聽見這句。
男人的目光往他身上落了下,辜小裕一愣,張了張口,瞬間沒聲了。
衆人瞧見秦在水,暗自驚訝,沒人料到他會來。
圈子也分層級,熟悉的不用招呼,不熟的招呼都打不上。秦家這一輩有兩個兒子,太子爺卻隻有一個,打小就按接班人培養,身後一整個明坤集團,從政從商都有秦老爺子開路,誰能比。
短暫的寂靜。
隻有角落兩個女孩子在輕呼:“好好你好棒!再抓一個!”
“噢,好。”
秦在水收了目光,往角落去了。
衆人長松口氣。
鐘栎從吧台那走出來,他朝衆人揮了下手,示意該幹嘛幹嘛,别管。
春好剛給鐘楹抓了個派大星,她還想再抓一個,給自己。這幾天是她生日。
鐘楹卻看見身後過來的鐘栎,以及神色淡淡的秦在水。
她意外:“哥?你們幹嘛?”
鐘栎二話不說把人拽走了:“你給我過來……”
春好還在專心緻志調整方位。
“呀!”她胳膊肘碰掉硬币籃子,還剩的幾個币灑了出來,噼裡啪啦掉在腳邊,“鐘楹你幫我撿一下。我馬上好了。”
身後人頓了頓,而後蹲下,在她身後挨個撿起。
“還不行。再給一個。”她伸了隻手過來。
秦在水瞧眼她後腦勺,把硬币歸攏在手心,輕輕抛了抛,遞到她手邊。
而後,他就看她繼續操控搖杆,眼睛都快伸進去了,額頭貼着玻璃,頗為認真地自言自語:“這次一定可以!”
掉了。
“再來!”她手又伸過來。
秦在水繼續遞上硬币。
又掉了。
“再來一次!”
還是不行。
“再……”她眼睛盯着裡面,不甘心,手在空中凝固,往下一抓,直直按進他手心裡。
還剩最後一個硬币,已被他的體溫浸染。
秦在水面無表情,手用力一握,包裹住女孩纖細的手掌。
春好一激靈,猛地回頭,對上男人微涼的眼梢。
他手已瞬間松開。
春好心髒一突,半邊身子頃刻軟了。
她縮回手:“你你你……”
秦在水似乎笑了下,語氣還挺和善,春好卻覺得背後發麻:“不玩兒了?”
她抖了下,臉色微紅,一動不敢動。
“反正課已經逃了,抓不起來不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