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嬌和花花第一時間把人送到醫療室,正巧雪松來這裡取藥,順便出手幫忙醫治包紮了一下,束嬌這才知道雪松負責醫療室的工作。
她們待在醫療室幫不上忙,二人就在A商慢慢晃悠,都沒有要回宿舍的打算。
雖說契約簽訂條款裡有一條是招待客人,但具體怎麼招待還有待考量,束嬌不覺得契約裡的招待二字指的是倒一壺茶給點點心就行。
束嬌順路從貨架上拿了兩瓶飲料,招呼花花在按摩椅上坐下,她之前就很愛躺按摩椅消耗時間。
花花小口小口抿着果汁,常年蒼白的面色看着更加虛弱,她歎了一口氣,說:“束嬌,你是人類,為什麼會選擇一直留在商城。”
束嬌大腦放空,雙眼直勾勾盯着天花闆,聞言沉默兩秒,說出了一個有些沉重的答案:“因為想活下去。”
花花眨了眨眼睛,趴在椅把手上,輕聲說:“我見到你的那一刻,就想起了我以前的事情,鴿子你知道的,我成為鴿子的第一個任務就是去接你。”
“我很猶豫,把死去的靈魂再度拉回到現世,在生與死之間掙紮,這是在作惡。尤其是看到那麼小的一個孩子即将進入遊戲,我好害怕,所以我和你做了一個約定,讓你活下去,以後會來接你。”
“我總在想這個決定是不是錯誤的,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覺得或許真的是錯誤的,你看着很糟糕,一切是我造成的。”
束嬌從花花開口說“我成為鴿子的第一個任務就是去接你”就聚精會神聽着,甚至沒注意到自己放在按摩椅下的手死死抓緊。
“真是讓人驚訝,但你為什麼會說是你造成的?你救了我。”束嬌壓下心中即将噴發而出的各類情緒,将心中疑慮問出口。
她故作輕松繼續躺在按摩椅裡,自然沒能注意到花花說話時與平常不一樣的神色。花花眼眸裡的情緒萬般複雜,就連說話語氣和動作神态都不似從前,像個在時間長河裡行走許久的老者,而不是一次次在死亡中失去過去記憶回到過去的懵懵懂懂之人。
或許束嬌察覺到了對方的變化,隻是她們并非朝夕相處的朋友,她也不清楚花花是個什麼樣的性格,便繼續聽着。
“拯救一個将死之人,就意味着本該完結的人生軌迹被強行更改了,你的人生之後都是在他人人生篇章影響下強行續寫的未知道路,命途坎坷,死亡會一次次到來。”
“你十九歲的時候我們第二次見面,我認出你,和你簽訂了契約,你過得很苦很苦,你的人生非常糟糕,我很後悔,很愧疚,如果不說出來,我會一直愧疚一直難受,我不想隐瞞,我更期待你恨我。”
哪怕束嬌正因為這番話導緻各種翻湧而出的複雜情緒而顫抖,表面還是一片平靜,隻是輕的不能再輕的嗯了一聲,顯得有些有氣無力。
“對不起。”
“謝謝你。”
兩句話同時響起,前一句是花花說的,後一句是束嬌說的。
花花整個人都愣住了,她想過許多回答,偏偏沒料到一句謝謝你。在她看來,這不是什麼可以道謝的事情,不被怨恨都是最好的結果。
“我想活下來,無論過得怎麼樣,我都想活下來。謝謝你救了我,活下來就夠了。”束嬌的聲音輕的像是被風吹走了一般,她的言語呈現出和情緒截然相反的重量。
為什麼會選擇一直留在商城。
因為想活下去。
或許就是因為束嬌想活下去,花花今天才能得到一個謝謝你的回報。
束嬌的人生無疑是糟糕的悲劇的,可即便是這樣的人生她也想活下去,她在宛如爛泥一般的生活裡拼命掙紮,她想活下去,願意一直掙紮一直掙紮。
花花陡然間想起在夢境中潮濕的雨水下隐藏的藥片,束嬌生病了,她快活不下去了,她要被悲劇的人生淹沒了,才會選擇留在商城。
“你想活下去。”花花說,不是在詢問,而是在陳述。
“我想活下去。”這是束嬌對于自己糟糕人生的回答。
花花說不清是什麼感受,靈魂上的緊繃驟然松懈,多麼讓人出乎意料的答案,一下驅散了重新環繞在她心裡的陰霾。
花花整個人陷在躺椅裡,輕歎着氣閉上眼。
“真是個好答案。”她說。
花花的人生閱曆很豐富,以至于糟糕痛苦的活着對她來說是一種折磨,束嬌的回答無疑是在拯救她。
即便記憶一次次忘記,生命一次次重疊,花花依舊覺得活着是種痛苦,無法死亡,無法更改,小心翼翼的活着,遊蕩在世人的視線之外。
來到商城後,沒有世界線對于她靈魂的回收,那些千百年來因死亡而遺忘的記憶重新回到軀殼裡,使她重新回到完整的世界意識代表這一身份。多出來的記憶使得花花迷茫而又痛苦,靈魂被放在時間長河裡反複碾壓,被迫接受。
在回想起來之前,過去的經曆于她而言不過是紙上文字拼湊成的故事,而非真真切切存在過的,所能感知的痛苦自然無法與現在比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