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時看花了眼。

薄荷檸檬心一一向她們介紹，同時提醒道：“以往蘇醒期間大家會來一起聚一下。這是商主第一次開放商城，我們難得蘇醒，想着好好叙舊，徹底狂歡！但是大廳是員工公用的，所以結束聚會得我們自己打掃幹淨。”

不等三人做出回應，幾隻毛茸茸的爪子在身後推着她們進入大廳中央的沙發坐下，有人關掉靜音，響亮又歡快的音樂響徹整個大廳，與其說是聚會，不如說是慶祝派對，氣球彩帶飛舞，蛋糕零食盡有，衆人以玩偶之軀盡情享受。

花花剛坐下，手中多了一杯檸檬水，她在檸檬薄荷新的期待注視下小小抿了一口，露出微笑。

盛世過去最喜歡的就是派對，然而被各種毛茸茸的大型玩具擠在中間的派對是第一次參加，心中不禁産生一股莫名的……驚悚感。

該怎麼去解釋這股驚悚感的來源，是不同于常識的巨大玩偶之軀，還是它們能夠開口說話這件事？

它們表現的像是活生生的人，以一種在漫長時間長河裡沉睡蘇醒後的狂喜去享受派對。在徹頭徹尾的歡聲笑語裡，盛世敏銳地察覺到其中的複雜與悲傷。

搞藝術的人有與常人不同于以往對于一些事情的敏感，盛世的特長之處就在于她很容易察覺被隐藏住的情緒，這是一種天生的感知力，類似于第六感，有一道聲音在告訴她：一切都不對，它們看着很悲傷。

過于活躍的大腦能夠讓她利用現有信息不斷的去模拟眼前一切的過往和未來，“蘇醒期間”“第一次”“難得”這些詞使她陷入不可抑制的幻想裡，帶着些悲傷色彩的詞注定能夠流露出他們過往生活的真實情緒。

在醫務室，她曾試探過留在商城的兩位員工，在她們的态度裡得出了留在商城裡工作對于她們而言是否是折磨，二人都表現出了很奇怪的情緒，盛世很難去描述這種情緒，就像是并不痛苦的悲傷。

盛世自從蘇醒就一直有一種撕裂感，一種她與這個空間，這裡的人徹徹底底的撕裂，她不屬于這，她惶恐、不安、緊張，直到在束嬌和花花身上找到了同樣的氣息，可現在她又陷入了沒有見到她們之前的情緒。

人對所處環境的敏銳是極其正确的，她在此刻更為認同先前的感覺，她得離開。

就像先前所言，盛世是個率直的人，她的成長經曆，成長環境和富足的一切造就了她不必畏手畏腳擔憂其他人的情緒。哪怕在一個未知的危險環境，被奇怪的人強迫留下，在名為謊言的狂歡派對中，她可以坦然提出想離開的要求。

盛世扯住花花的衣角，看一下唯一能帶給她安全感的人，輕聲說道：“我可以離開嗎？我不喜歡這裡。”

花花的臉上還挂着笑意，與盛世痛苦的面色形成鮮明對比，殊不知，她更想離開，不僅如此，一旁把自己縮在角落的束嬌痛苦擡頭。

兩人喜歡安靜舒适的氛圍，現場的氛圍，不僅與喜歡的完全不一樣，還讓她們痛苦。

先不說花花，束嬌常年一個人生活，患有嚴重的心理疾病，刺激的音樂嘈雜的人群對她而言就是一種堪比淩遲的折磨。

花花在漫長時間遊走，迎接過太多風雨，經過時間的沉澱和打磨，化身一本沉悶的古書。

顯然把古書翻開放上燈球和音樂撒上彩帶是不可取的。

束嬌先出手推盛世離開，三人安安靜靜從角落離開，徒留震碎耳膜的音樂在身後。

花花殿後，不知怎麼的，在離開的關頭她回頭望去，隻見原本應該在大廳與其它員工共舞唱歌的檸檬薄荷心站在大門口，手裡捧着一杯透明的液體，幾片檸檬浮浮沉沉，冰塊碰撞玻璃發出清脆的響聲，隔着幾米遠，輕輕地傳入花花耳中。

沉默的孤寂感是花花最為熟悉的，她曾經也是這樣，一個人站在時間的陰影裡孤零零的看着其他人快樂、悲傷、誕生、死去。

别樣的痛苦破開皮膚長出花，慢慢的，慢慢的，吞噬掉她，然後一切重新開始，再次去感受這份令人膽戰心驚的“别樣的痛苦”。

不同的是，這次被注視的是她，站在陰影裡的不是。

束嬌走到電梯口發現花花沒有跟上了，向不遠處喊道：“花花，不一起走嗎？”

花花撇開視線，她直直看向束嬌，輕輕點頭小跑過去，“我來了。”

*

坐上電梯盛世仍舊心有餘悸，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仿佛在被人啃噬，身上是針刺般密集的疼痛。

冷汗從皮膚滲出，一顆顆滴落砸在大腿處雪白的繃帶，盛世強撐起精神說道：“我有些不舒服，可以送我回去休息嗎？”

“好。”束嬌飛快同意，她也很想趕緊回去休息，順便好好閱讀一下員工手冊，自此以後再不前往ktv。

花花恍惚地站着，神遊天外，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二人說話了，呆呆嗯了一聲。

“你們難道不覺得這裡很恐怖嗎？”盛世皺着眉頭。

束嬌啞然，不知該做何評價。反倒是花花點頭，神色凝重道：“商音說過，A商隻有三名員工，分别是商城管家克拉拉，巡邏者彩彩，檸檬薄荷心。雪松是才分配過來的，檔案還挂在巴拉巴拉酒店。所以我在想啊，它到底在和我們介紹誰？誰是呼倫？又是誰和它聚在一起？”

偌大的電梯空間回蕩着花花幾近低語的聲音，商城總是給人一種孤寂空蕩的感覺，它高大寬敞，幾乎一半籠罩在黑暗裡，無論去哪裡，第一眼都是看不到盡頭的走廊，在這樣的地方，恐懼似乎一直占據每個人的心頭。

比如現在，花花的話語簡直毛骨悚然。

一瞬間，束嬌和盛世産生了一種無與倫比的恐慌感，人要多久才能發現眼前的一切是虛假的，不得而知，至少她們在ktv時什麼都沒有發現。

盛世終于明白自己心間一直萦繞不散的不真實感出自哪裡，眼淚刹那間奪眶而出，連身上的疼痛都忘記了。

盛世難以抑制失控的情緒，在恐懼的操縱下激動哭喊道：“我要回家！”

束嬌被花花的番話激起深刻在靈魂深處對于裡世界的恐懼，難得沒有露出厭惡，甚至是煩躁的神色，就這麼直愣愣倒向電梯，好在沒倒地不起。

花花手忙腳亂安慰盛世，一擡頭，束嬌靠着電梯六神無主。

花花作為世界意識，恐懼并不存在于組成她的部分裡，但她知道是自己說錯了話讓眼前二人如此恐慌，不知如何是好。

束嬌用一種商量的語氣說道：“花花，下次你發現了什麼，給個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