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言黎在心裡這樣安慰自己,如果他真的有什麼想法,還是帶在身邊最安全,總比隔了老遠使陰招強。如果發現有要害人的迹象,直接砍死便完。
想到這裡,她顫抖着數出三十文,肉疼的給溫知行付了客棧的房費。
本來平白多花了三十文心裡就不爽快,偏生緊緊追在後面的那人還看不出一點顔色好壞,隻自顧自嘟嘟囔囔說起大話:“女俠,你可真是個好人,我日後一定會報答你的。”
言黎呵呵了兩聲,叉起腰轉身看他,“不知小公子日後要怎麼報答我?”
溫知行沒料到她突然轉身,在樓梯口磕磕絆絆堪堪刹住了腳,接着又格外認真道:“女俠想怎麼報答,知行就怎麼報答。”
看着他那樣信任誠摯的眼神,恍惚間,言黎竟有一種做老大的感覺。
怪不得人人都搶着當老大,原來是這種美妙滋味。
她拼命往下壓着唇角,依舊在溫知行疑惑的看過來時恢複成那副淡淡的模樣道:“哦,是嗎?那我想想吧。”
他很高興似的嗯一聲,彎了下眼睛,用力點了點頭。
言黎心裡舒服不少,自然看溫知行也順眼了點。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幾個來回,頭發紮好了,衣服是她買的……唯一一處溫知行自己帶來的,便就是他腰上那塊瑩潤玉佩。
——看着就價格不菲,像是塊好玉。但這人看着又為什麼會比她還窮,連住店買衣服的錢都沒有?
言黎升起興緻,抱着胳膊往牆上一靠,“這玉佩倒挺不錯的。”
溫知行低頭看了看自己腰間垂下的玉佩,說:“這是我母親在我出生之前親手為我尋來并雕刻的,我幼時就戴着了。”
他眨巴了兩下眼睛,突然像想通什麼了似的立馬伸手解下玉佩塞到言黎懷裡,“若女俠不信我,可以先用這玉佩做抵。”
她低頭一瞧,看到玉佩上雕刻的圖案是一隻栩栩如生的兔子,就連絨毛都清晰可見,底下還綴着兩個端端正正的蠅頭小楷,寫的是:知行。
言黎搖搖頭,将玉佩還給他,“我不要這個……不過你母親對你真好。”
溫知行笑了笑,“嗯,對啊,我母親是對我很好……對了女俠,你如此心地善良英勇過人,想必你的母親也是一位善人吧?武藝肯定還十分超群!對不對?”
“我不知道我的母親是誰,她是不是善人,是不是武藝超群,我亦不知曉,”乍一聽到“母親”這兩個字,她撓了撓頭,“我是在我師傅身邊長大的,沒見過母親呢。”
像是沒想到能得到這樣的回答,溫知行眼見着一下子愣住了。
片刻後,他立馬結結巴巴的道歉:“對、對不住女俠,我不知道……”
有沒有母親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嗎?言黎看着溫知行這副模樣,心裡有點疑惑。師傅對她很好,愛很多,關心也很多,還不斷鼓勵她去做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想要學的武,更交給她人生在世的道理。從心到身都很富足美滿,她并不覺得自己是個可憐的小孩。
她擡起頭,看着溫知行竟已經因為說錯話這件事而逐漸彌漫起薄紅的眼睛,心說玉佩刻得果然形象,這人還真是一隻兔子。
言黎凝視着他泫然欲泣的模樣,心裡莫名生出些憐惜,道:“别叫女俠了,叫我言黎吧。”
溫知行悄悄擡起胳膊抹了抹眼睛,不好意思的側頭問:“不知是哪兩個字?顔色的顔,梨花的梨?”
言黎搖頭,“一言為定的言,黎明的黎。”
他将她的名字在嘴裡撚了兩下,輕聲道:“言黎,言黎,真好聽的名字。”
言黎輕哂一聲,伸手進懷裡摸出些錢遞給溫知行,“幾天的飯錢,拿着。這兩天随便你去幹嘛,第三日在客棧門口一起出發。”
他呆頭呆腦的把錢握在手裡,又擡頭看她,小聲問:“我們不一起吃嗎?”
“我還有别的事,你自己玩吧,”言黎指了指自己房間隔壁的那扇門,“你的房間在這,客棧在哪記住了吧?”
“記住了。”
見溫知行點頭,她也不再多說,轉身背起手,又蹦蹦跳跳的下了台階。
一邊走,言黎一邊在心裡琢磨是不是太過輕易就相信了他……但這麼個一眼就能望到他所思所想的人,想在哪耍點陰謀什麼的想必也很困難吧……沒準人家就是好人呢?
剛要邁過門檻,她忽然若有若感般朝着樓上側頭——隻見那隻脆弱的溫姓兔子正用雙手扶着欄杆,以滿臉不帶他就要開始抽抽噎噎的表情低頭望着她。
言黎猛地刹住腳步,用力的閉了閉眼。
走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溫知行翻來覆去玩着自己手裡被收回後僅剩的一文錢,歡快的問:“阿黎,一會兒我們去吃什麼呀!”
言黎:“不知道……但你為什麼要管我叫阿黎。”
“我覺得叫阿黎更親切一點!”他興高采烈地說,“當然你也可以叫我知行,我家裡人都是這麼叫我的。”
她當即搖頭,膽寒道:“不必……不必了……”
午飯二人吃的是炙肉配胡餅,言黎雖吃得多,但好歹一路都是飽着過來的,所以吃相也還算正常——但反觀對面的溫知行,左手攥着餅,右手舉着肉,眼裡嘶嘶冒起寒光,吃得宛如餓虎撲食。
想到這人極有可能除了早上在茶肆喝的那一壺茶外已經水米未進兩頓,言黎緩緩舉起胳膊,又找小二要了兩盤肉和餅。
這一頓飯,溫知行一共吃進二十五文。
她覺得,有必要買一個賬本了。
“我覺得這個藍色封皮的比較好看!”溫知行用手一戳攤上琳琅滿目的本子,“我喜歡藍色!”
反正是給他用的,他說什麼顔色就什麼顔色吧。言黎把溫知行選中的那個拿了起來卷了兩番揣到懷裡,“那就這個,老闆,錢給你放這了。”
“好嘞!”
買完本子,言黎開始帶着溫知行在巷子裡轉來轉去,最終停在了一家樸素簡陋的院落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