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水前望,遠處亭台飛檐翹角,層台累榭,高聳入雲,如在畫中。但見四周春色滿園,花團錦簇。岸上景象倒映入水,伴着船槳蕩起的漣漪輕輕晃動着,仿佛誤入幻境般令人目眩神馳。
言黎負手站在船頭,靜靜地打量着這裡的一切。
今日她穿的是一件顔色活潑的豆綠袍衫,袖子也不甚規矩的卷起搭在小臂處,腰間挂着的藕荷色香囊随風輕輕向後晃動着,隐約能瞥見布面上的幾針刺繡模樣。
春和景明,瓊樓玉宇,彩舟雲淡,少年春衫薄。
此情此景明明合該是副閑适慵懶的模樣,卻不知從何處張牙舞爪的彌漫出一點殺氣。這股涼意如春雨般密密的席卷而來,竟讓人下意識地升起些膽顫。
乘船人按了按船槳,遠遠望向這位少年天下魁首挺拔的背影,心中不禁暗暗贊歎:不愧是閣主親點的人,果然不一般。
船内,溫知行尴尬的和以黑巾掩面的弓影對坐着。他看着她沒甚表情的臉,隻覺渾身奇癢無比,無論怎麼調整姿勢都坐不住。
女人睨他半晌,冷冰冰道:“别亂動。”
看着她腰間锃光瓦亮的長劍,手無寸鐵之力的溫知行哪敢反抗,聞言隻好弱弱的“噢”了一聲,小心翼翼地蜷縮起身體,将求救的目光默默投向了言黎。
救我呀……救我呀……快來救我呀……
沒人知道,此時的言黎心裡有多麼崩潰。
雲霁閣,雲霁閣,裡面的院落亭台還真修的像在雲中一般高大!高也就罷了,竟還處處是水,平時隻能靠坐船來往四處,根本施展不開腳步!!她既沒有船,船夫又都是雲霁閣的人,怎會任自己差遣?到時候要是打起來根本沒地跑沒地躲,更何況還得時刻關注着溫知行!!!
依言黎看,這雲霁閣閣主是個十足的揣奸把猾之人。将雲霁閣設計成一幅外表繁榮内裡卻“險要”模樣,這樣一來,就算是有心進來搗亂壞事,也會因為無處可下腳逃跑而被雲霁閣中的侍衛瞬間抓住。
可恨!狡猾!可惡!
溫知行在背後注視了她許久都沒見言黎回過身一次,他呆呆地想了想,又将腦袋垂了下來,努力避免和弓影的視線接觸。
别看我别看我别看我……
言黎正觀察着周邊地形,暗暗琢磨該從哪逃走更好時,船已悄然靠岸。
遙遙望去,幾名女子正守在碼頭處。為首的那個面籠一白色薄紗,看不清真實面容,頭上绾一精緻發髻,看着倒像是鳥雀展翅欲飛的形态。她身穿水藍色大袖紗羅衫,小臂處攏着一淡粉披帛,瞧着倒像是壁畫裡的仙子了。
待停穩後,船艙裡的弓影起身走到她身邊,彬彬有禮道:“女俠,請。”
見她走了,溫知行連忙也跟着蹿了出來站到言黎身側,二人一起下了船,黑衣人緊随其後。
在看到藍衣女人的頭發後,他愣了下,旋即喃喃道:“驚鹄髻,厲害啊……”
言黎也對這個從沒見過的發型有點好奇,見溫知行知道,她便立刻小聲追問起來:“什麼髻?”
“驚、鹄、髻,”他耐心的一字一句重複了一遍,又将兩隻手擡高舉到腦袋上比劃比劃,側頭悄聲道,“很難梳的,要用起碼一個時辰。能梳成這樣,真的很厲害。”
頭上梳着繁瑣發髻,身上穿着華美衣衫的,會是雲霁閣那位神秘的閣主嗎?言黎緩緩側目,将視線落到了那女人身上,意味不明的揚了揚眉,摸向腰間刀柄。
現在出手,勝率又能有幾分?
她正兀自琢磨時,身邊弓影冷冰冰的聲音又響了起來:“葉女俠,這是劍霜,與我同為閣主随侍。劍霜,這是葉隼女俠。”
……原來不是閣主啊。
言黎迅速切換心緒,笑眯眯的沖着劍霜一點頭,“劍霜姑娘,你好。”
雖然看不清面前女人的臉,但劍霜露出來的眸子卻是極為靈動。她彎了彎眼,聲音輕快道:“葉隼大俠,久聞大名啦,今日終于得以一見,果然英姿飒爽、氣質過人。”
“去霞音廳吧,”弓影說的話依舊簡潔且毫無情緒,“閣主吩咐的。”
閣主?言黎悄悄将耳朵豎了起來。
劍霜看看弓影,笑眯眯的向後退了一步,讓道:“女俠,小郎君,請。”
霞音廳内,細碎陽光透過雲紋金絲楠木窗進入屋内,跳躍着落到正中的桌旁。這時,桌下忽然橫插出一隻靴尖伸入陰影中,将那一小塊光點吓得忙不疊逃回了門外。
言黎收回腳,看了看正擡手給自己倒茶的劍霜,眉眼一彎,“多謝姑娘。”
“不用客氣,”劍霜放下茶壺,轉而笑盈盈托起下巴,滿臉憧憬道,“早就聽說葉隼大俠威名,今天一見,果然不同凡響呀!瞧着就是人中龍鳳的模樣呢!快讓我挨挨,也傳給我些寶氣過來,讓我也沾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