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趴在欄杆上瞧着她,“你去找人?”
言黎背起手,重重點點頭,強調道:“我晚飯之前就回來呢。”
“我看剛才路過的那家酒樓還不錯,”戚斐沖她點點下巴,道,“一會你回來去那找我們吧,請你吃飯。”
言黎将腦袋朝外探了兩寸,指着不遠處那家酒樓,“那個?”
戚斐點點頭,“嗯,有什麼不行的?”
“沒有啊,”她搖了搖頭,将手指縮回攥成拳頭,輕輕往另一隻手手心中一敲,擡頭應道,“好。”
戚斐擡擡眉毛,沖外一擡手,“去吧。”
這句話落地,言黎仿佛被撒開了缰繩的小馬,瞬間頭也不回的跑出去撒歡了。
一路跑到城西,等到路邊走過的小孩子們手中終于開始出現書本時,她放慢腳步,擡頭望着不遠處的那座竹屋。
随着一步步的走近,耳中朗朗的讀書聲也越來越清晰。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閏餘成歲……律呂調陽……雲騰緻雨……露結為霜……”
隔着一層牆壁,言黎仿佛都已經能看到竹屋中坐着的孩子們手中持一《千字文》,端坐在桌前搖頭晃腦讀書的模樣。
她在竹屋旁大片長着的竹子旁蹲下,有一搭沒一搭的戳着腳下的土,也輕輕跟着念:“劍号巨阙,珠稱夜光。果珍李柰,菜重芥姜。海鹹河淡,鱗潛羽翔……”
“好了,我們今天就授到這裡,回去要好好溫書,明日我要考的,”終于,一和緩沉穩女聲從半開着的竹門處傳出,“散課。”
身邊開始跑出學生的同時,言黎拍了拍手上的土,也跟着從地上站了起來。
剛一從竹林中轉出,她就和一身着木蘭青色衣衫的女子迎面碰到了一塊。
女子的目光原本還在柔和注視着從面前這條道上逐漸跑遠的孩子們,但很快,她就像察覺到了什麼似的迅速難以置信的将腦袋轉了過來,吃驚的喚了一聲:“阿梨?”
言黎猛地撲了上去,歡叫了一聲:“師傅!!好想你啊!!!”
馮仰玉驟然被面前的人撲了個滿懷,腳上雖然稍微踉跄了一下,卻仍驚喜的将她抱在懷裡不撒手,“阿梨,你怎麼來了?之前肖華不是說你往南去了?”
“當然是特意來看你的了!”言黎嬉皮笑臉的從她懷裡出來,“怎麼樣,想不想我?”
“想,”馮仰玉先是肯定的點頭,随即又搖了搖頭,用手指輕輕點了點她的胳膊,“不對不對,你這個小鬼頭絕對不是特意來看我的。說吧,有什麼事?”
“這都被你發現了!”言黎笑嘻嘻的摟住她的胳膊晃啊晃,“雖然不是特意來看你,但也真的沒什麼事求你。我要去塞北,正好路過晉原,就想着來看看你呀,也省得你太孤單不是。”
“書塾裡天天有好多小孩子陪我呢,我才不孤單,”嘴上雖然這麼說着,但馮仰玉還是展顔笑了起來,“走吧,嘗嘗我新做的茶。”
言黎笑呵呵“嗯”了一聲,跟在馮仰玉屁股後面進了竹屋。
剛一進門,就有一股竹香混着墨香撲面而來,她深深吸了口氣,大聲感歎道:“十年如一日的味道,好聞好聞,又想來書塾念書了。”
“來啊,”馮仰玉徑直走到屋中最前首的桌上坐下,“小時候教你你不願意聽,總拿着毛筆在書上畫小雞,現在後悔了?”
“倒也不是後悔了……”言黎蹦蹦跳跳的蹿到她旁邊的蒲團上坐下,托腮看着馮仰玉有條不紊的開始點茶,“隻是有點想念之前那種無憂無慮的感覺。”
馮仰玉停下手中動作,偏頭瞧她,“之前無憂無慮,那現在就是有憂有慮了?想來這世間應該沒人打得過你……那就是有人罵你你沒罵過?”
“什麼呀,哪有那麼複雜,我隻是感歎一下而已!”言黎認真強調一聲,沖着她吹了口氣,又百無聊賴地用手一戳硯台……濕濕滑滑的觸感瞬間出現時,她的心中已警鈴大作,可等到再擡起手,已來不及了。
言黎猛地張開手掌,隻見兩根手指上都浸上了黑乎乎的墨汁,正躍躍欲試的要向下繼續殘害衣服。她大驚,連忙又将手挪到了桌上,總算避免了衣服上幾個大墨點的出現。
“……”馮仰玉看着低頭陷入思考人生的言黎沉默了一會,最後從懷中取出一張雪白的帕子遞給她,“擦擦。”
白的?雪白的?黑的?
言黎舉着手指和帕子大眼瞪小眼片刻,最後還是洩氣的将帕子接了過來,小聲咕哝着:“擦擦擦擦……我擦擦擦……”
“小時候就知道你有這老想到處摸摸戳戳的毛病,那些有墨的硯台從來都不會放在你能碰得到的地方的。今天不知道你來,就沒收,”馮仰玉手裡動作不停,“擦完給我洗一洗。”
言黎痛快應道:“好!”
做好茶後,馮仰玉推出其中茶水多的那一杯給她,問道:“這次來能待多久?住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