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黎幾人到達溵雲縣的第五天,日頭才剛剛從遠處的房檐後冒出,客棧的門就被人從外推開了。
伴随着嘎吱一聲,風塵仆仆趕回的人此刻終于出現在了她的視線裡。
言黎手裡還拿着上一式槍招,目光卻已愣愣的定在了來人的臉上。
良久,她收勢将長槍背在身後,小聲的喚:“殿下,你回來了。”
陸明晞偏頭把缰繩遞給身旁的夥計,嘴唇動了兩下,似乎還低低叮囑了句什麼。說完後,她便重新轉過腦袋,神色匆匆的跨過門檻,一邊撣着袖上沾染的土,一邊腳步不停的徑直朝着言黎走來。
“戚斐的事我在路上就聽說了,我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便趕緊來和你們碰頭,”待走到言黎身邊後,陸明晞壓低聲音,“自從她當上那聖子之後,你去看過了沒有?”
言黎的目光重新聚攏,點點頭,“看過了,她似乎得了那些紅袍人的信任。但我也沒能見上她一面,不知具體情況如何。”頓了頓,她又繼續說:“不過我安排了個人進去在暗中保護戚斐,今日早上她給我傳信回來,說是已經到了聖子身邊。那孩子叫王衍,武功不錯。若是真的打起來,至少能保住戚斐的一條性命。”
陸明晞“嗯”了聲,垂下眼,用手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剛進溵雲我就聽到有百姓在議論聖子橫空出世那日天降異象,在耳邊炸響震雷。你們當時應該都待在一起吧,有沒有被吓到?”
打雷?她才不怕打雷呢。
“還好,”言黎仰起臉沖她笑了笑,“就是差點和他們打起來……”
陸明晞按在她腦袋上的手仍在持續向下散發出暖烘烘的熱氣,聲音帶着些許沙啞,“沒吓到就好。”
熟悉的動作讓言黎想起了師傅。她努力向上瞪起眼睛看了看,又問:“殿下,你呢,事情辦的順利嗎?”
“還算順利吧,”陸明晞将手從她頭上拿開,略帶疲憊的扯了扯嘴角,眼下有淡淡的青黑色,“不過也熬了些日子。”
明明才五天沒見,但不知怎地竟覺得和她有些生疏起來……可能是因為幾人從認識就一直貼在一起,從沒離開過這麼久的緣故吧。言黎撓了撓頭,幹巴巴的說:“噢。”
“哦,對了,還有一事,”陸明晞像是沒有察覺,隻從懷中拿出一封被簡單折過的信件遞給她,語氣還是一如既往,“我幾日前寫信拜托在工部的同窗幫我查閱近三年内溵雲縣上報工部的建築營造,結果今日天還沒亮,信就已經遞了回來。我那同窗說溵雲縣從沒有報過關于‘通天塔’建築的案子,至于什麼霂穹教,更是聞所未聞。”
言黎接過信件,開始仔細翻閱起來。紙上的墨字俊逸飄灑,表達的意思與陸明晞口述的幾乎一模一樣。
“剛一聽聞‘通天塔’這三個字我就覺得奇怪,得到的結論果然也如此,”等她看信的時候,陸明晞嘴上不停,“本朝早已禁止大修土木,各個郡縣隻允許五層左右的建築。曾在陽雒見過的六十尺燈樓已是極其超标,隻是先皇體諒陽雒百姓心中一片赤誠,這才破例允許建造,先前被燒後重新建起的那一座也大大縮減了高度。所以甫聽到通天我便起了疑心,細細一思量便發現了很多不對勁,其中應該有不少陰謀在。我擔心戚斐離開你們三人應付不來,在解決完事情後便快快的回來了。”
“能得到殿下相信的人,說出來的話必然不會是作假。三年内都未有過記錄……”言黎摩挲着手中的信,擡頭望向陸明晞,“所以說,霂穹教的人在說謊?”
她目光輕輕一晃,回答:“隻能說,猜測。畢竟再往三年前查的工作量太過繁重,并非一日之功,也不是她以一己之力可以完成的。但如果再讓更多人知道也許也并不是一件好事。至于霂穹教,他們是否在很多年前就已經開始着手建造通天塔,現在也猶未可知。”
言黎聽完,一豎耳朵,立刻躍躍欲試的舉起手,“我有辦法知道他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建的!”
“姑奶奶,您就饒了我吧!”
半日後,常桂灰頭土臉的坐在客房中,紅袍都讓人拽的變了形。他仰起臉,扯着嗓子嚎起來:“哪有薅人薅個沒完沒了的!!!就算是大羅神仙也熬不——”
言黎抱着胳膊坐在男人左手邊,對他的鬼哭狼嚎不予理會,隻把手中捏着的東西往桌上一扔,沒好氣的說:“問什麼你就答什麼,再叫喚一句,還打你。”
當啷一聲,锃亮的匕首砸在桌上。刀鋒反射出熠熠的光亮,瞬間就将桌面切出了一條小縫,這要是砍到人身上……
“住啊——!”常桂凄慘的尾音向下一劈,瞬間收斂了臉上的表情,乖巧道,“姑奶奶您說,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二人照例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陸明晞用手指在桌子上叩了兩下,和藹問:“你是什麼時候進的霂穹教?”